那些年的“丟人事”

我1974年6月師范畢業，被分配到縣里的一個機關工作。按說，從一個農家孩子變成了公務員也算步入了天堂。其實不然，因為當時我一個月的工資，只有25.5元。又要自己生活，又要孝敬父母，又要供弟弟上學，而且我還想買自行車、手表。所以，我給自己定了一個計劃，每個月的生活費不能超過十元錢。

食堂里兩角錢一個炒菜，一般情況下舍不得吃，而是去買一角錢一份的冬瓜粉絲湯或者熬白菜。到秋天的時候，從家里帶來一包紅薯，在爐子上煮一煮，就可以當做幾頓中午飯。有一次去天津出差，見飯店里正在熱氣騰騰地煮餃子，心想，喝一碗餃子湯，就著吃饅頭，就不用買菜了。于是，我拿了一個碗，去找廚師：“請給我一碗餃子湯，好嗎?”不想人家的眼睛立刻就瞪了起來：“出去!出去!不買餃子，要什么餃子湯?”那一刻，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個鏡頭，三十多年來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只是從來沒有對人講過。

我于1978年1月1日結婚，住在機關宿舍。我和妻子興致勃勃地買了一個小鐵鍋，準備自己開伙。可是，當我拿著“購糧本”去糧站打油的時候，窗口里那個開票的女人卻帶著輕蔑的口氣說：“怎么，三兩油也來打呀?”原來，按照規定，每戶每月只供應三兩花生油。我們是剛起的“購糧本”，所以只有一個月的供應量。小兩口等著吃，有什么辦法呢?我只能硬著頭皮說：“開吧。”三兩油，放在瓶里，就那么一點點。我好像做了賊似的，低著頭，誰也不敢看，灰溜溜地走了。

剛參加工作那幾年，我只有一件襯衣和一件背心。衣服臟了，總得洗呀，沒辦法，只能在晚上下班以后，把襯衣洗了。如果有什么事，則穿著背心出去。到了第二天早晨，穿上襯衣，再洗背心。還有一件衣服，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有一次，百貨公司處理商品。有一件深灰色軍便服，被老鼠在肩部咬了兩個洞，因此由20元降價為12元。妻子興高采烈地買回來，我一穿，挺合適。不就是兩個洞嗎，用針縫上不就得了?這也是我第一次買像樣的衣服，走在街上，又誰知我的衣服曾被老鼠咬過兩個洞?

結婚三年以后，妻子的單位分給我們兩問住房，說是兩間，其實攏共還不到三十平方米。里間是我們三口的臥室，外間是廚房。那時候，我已經愛好上寫律。所以在外間隔了四平方米，作為我的創作間。一臺縫紉機做書桌，幾塊木板做書架。有一次，北京和石家莊的幾個朋友來訪，我讓他們參觀我的小書房，打起門簾一看，幾個人都笑了。妻子的臉則漲得通紅，他們走后，她一直在抱怨我：“這樣的書房，還好意思讓人家看哪?”

1988年3月，我們得到一個機會，可以買到一臺十八英寸的彩電，價格是1480元，條件是搭售150盒點心，2.5元錢一盒。我和妻子果斷拍板：“買!”但點心賣給誰呢?因此發動所有親戚朋友，在農村的挨家挨戶送，在縣城的三番五次找，求爺爺告奶奶，終于把點心賣出去，把彩電搬回家。而對那些幫助過我們的人，我只能說一聲：“對不起，謝謝了!”

可喜的是，這樣的日子再也不復返了。我和老伴，每月五千多元的工資，加上稿費收入，再也不用為花錢發愁了。除了寫作，我現在最大的愛好就是買書和旅游。家藏好書萬卷，踏遍全國各地。有時候，回過頭去看一看，靜下心來想一想，我也覺得驚訝，我們這三十年，變化怎么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