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無太平,太平不娛樂,年年如此,見怪不怪。但今年有兩位女星的殞命卻令我格外驚駭:上半年有演員潘星誼(潘娟)的離奇身亡,下半年則有歌手陳琳的慘烈一跳,而她們兩位都是我所熟悉的人。潘星誼與我及我們雜志都多有交往,而她的父親更是我熟識多年的老友,與陳琳的相識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大概是94、95年的時候吧,那時“北漂”這個名詞剛剛出現,我做了一個紀錄片叫《漂在北京》,跟蹤拍攝了當時一大批“文藝青年”如歌手、畫家、演員、電視人等在北京的生活,陳琳即是其中之一。當時她好像剛剛和王曉京的星碟唱片解約,租住在西直門附近一處略顯簡陋的房子里,情緒低落,郁郁寡歡,對未來一片茫然,倒是與片子表現的那種“漂泊感”十分吻合,但她真實坦誠,毫不做作。這個片子一共做了4集,后來在中央一套的一個青年欄目中播出,反響不錯。現在看來,我們記錄的應該陳琳成名之后在演藝道路上的第一個低谷吧。
在我的記憶里,八十年代是迷人的,那是一個思想解放、理想綻放的年代,而九十年代就走板了,可以說那是一個中國人欲望解放的年代,名利權色第一次那么徹底地蕩滌了我們的心肝肺,所謂“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韋小寶”。但九十年代卻是中國流行音樂的一個黃金年代,樂壇風生水起,新人名作輩出,陳琳即是其中的代表之一。我至今仍記得當年央視播出顧長衛給艾敬拍攝的MV時那種驚艷的感覺,記得滿大街回蕩著《小芳》和《笑臉》旋律的動人情景。在那些喧嘩躁動、泥沙俱下的日子里,那一批新生代歌手用他們的音樂穿過了我們鈍化的耳膜,觸及和滋養了我們粗糙生命中那些最柔軟的部分 。
后來的情況大家就都看見了,網絡宣判了唱片的死刑,選秀選出了一批生猛潮人,走入不惑之年的那一代歌手不得不進行事業上的艱難轉型。唱著“我的愛情鳥已經飛走了”的林依輪系上圍裙,主持美食節目,曾因《阿蓮》而走紅的戴軍更成了主持名人;陳明、甘萍回歸家庭,楊鈺瑩、李春波、高林生等銷聲匿跡,而謝東、滿文軍、江濤則與毒品掛上了號,陳琳的縱身一跳實際上宣告了整整一代“唱片歌手”黃金歲月的終結。
關于陳琳的死因,媒體都做了諸多的報道分析,無外乎事業、情感、個性等等,都對,但或許都不得要領。一個人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其中的悲苦一定難以言述。燦與爛往往是一個硬幣的兩面,世事如此,但娛樂圈把這一切都放大了,極致化也戲劇化了。成者光彩奪目,贏家通吃,敗者孜孜以求,一路落寞;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今日河東,明日河西,潮起潮落甚至不容你掙扎,滾滾紅塵卻像手心手背一樣讓人難以取舍。旁人說什么要心理健康,淡泊名利,可功名利祿、愛恨情仇又有多少人真能參得透?過去有一句話叫不做風波于世上,便無冰炭到心中。這是人性,也是藝人的宿命,是這個職業可悲的代價之一。
魯迅曾說悲劇就是把好的東西撕給人看,陳琳是用她的死,把娛樂圈的悲苦撕給人看。夢想雖美,不過卻如玻璃瓶,單薄而易碎。逝者已遠,后來者應當自我警醒,自珍更要自強。
哀悼陳琳,也哀悼那些曾經讓我們感動并與我們血脈相連的音樂。
E-mail:liuhaiyang9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