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紅樹林

我們的車到達漳江出海口紅樹林的時候，雨已停，天雖還陰著，卻依然感覺到了厚厚的云層后面陽光的熱情。

正值漲潮時，紅樹林的樹干被江水漫過，眼前的水面上飄浮著分開的兩大片蔥蔥郁郁的碧綠樹冠群。株株紅樹，緊緊相依，你挨著我，我靠著你，雖高低有致，卻渾然一體。擠得密密麻麻的紅樹林串聯(lián)成兩道綠色玉帶，向著悠悠的碧江深處綿亙延伸。大家都?xì)g欣喜躍地跳上船，沿著兩道玉帶中間的碧水前行。

紅樹屬胎生植物，它的種子萌芽于母體，長成一株株棒狀幼苗吊在樹上，待到發(fā)育成熟時，便掉落、插于泥中。幾小時后，便可生根發(fā)芽，一棵紅樹苗就開始生長了。也曾聽附近村莊的一個朋友說過，退潮以后，灘涂上撿泥螺泥蚶的人會經(jīng)常聽到“撲”、“撲”的一下下聲響，便知道又有新的紅樹胎苗落泥而生了。沒想到這大自然植物的衍生竟也可以如此的人性化，世世代代，母子相依，兄弟姐妹相托。

然而，這些脫離母體而落的幼小的新生命，并不是都有幸能依偎母體的溫暖而成長，若適逢漲潮，便往往隨潮起潮涌漂江過海。這些新的小生命，頑強地在海里漂浮著，只要流到有灘涂的地方，便開始生根發(fā)芽。

于是，新的紅樹苗又開始繁殖，世世代代衍生不息。

于是，滄海桑田間，又多了一片美麗的植物群落，一個純凈的生命的家園。

如此想來，不斷繁殖延續(xù)的何止是紅樹林的根呢?

船行進著，有一段水面變得很窄，船身擦著兩邊的紅樹而行。這一片主要由桐花與秋茄構(gòu)成的紅樹盛開著細(xì)小的白花。花有五瓣，一簇簇聚生于枝端，星星點點的碎細(xì)，清清爽爽的潔白。一路開下去，開下去，我也一路看下去，我以為我看的是紅樹林的眼睛。

江面又闊起來了，不時有載著游客的船只迎面而來。大家互不相識，船擦身而過時，卻都不由得相視而笑，有的還揮揮手、比著手勢打招呼。阿珠的相機對著他們照，他們那邊的相機也對過來。

立身于這純凈的紅樹林，人的心仿佛也自然而然變得純真而熱情了吧。

江面時寬時窄，時彎時直，立于船沿上舉目遠(yuǎn)望，紅樹林的面積越來越寬，越來越廣。江風(fēng)微拂，枝葉輕舞，整片紅樹林更顯婀娜婆娑。行到一處，眼前一亮，前方廣闊的江面水波浩渺，東流的漳江水滔滔而去，兩道紅樹林玉帶在此各自向后拐道來時方向。

然而當(dāng)船向左邊繼續(xù)前行，眼前的景象卻令大家更加興奮起來。前方江面上出現(xiàn)了更多的紅樹林，悠悠碧水在一塊塊綠林間交錯縱橫，縈回環(huán)繞。

“白鷺!你們看白鷺——”我大聲叫起來。

這兒，那兒，一群群白鷺或于林梢悠然玉立，或向天空展翅高飛。

阿珠的相機頻頻閃爍，蓉兒則揚起雙臂，像孩子一樣歡呼起來:“飛呀!飛呀!飛——”蓉兒那一瞬間的天真快樂感染了我，我也跟著她一起揚臂歡呼著:“飛呀!飛呀——”。

波光瀲滟中，一片片碧綠的紅樹林上，群群白鷺，裊娜起舞，那是大自然的霓裳羽衣舞，舞醒了那些唐朝的詩魂，揮袖成詩，從云端紛紛飄落紅樹林。

在那小本的景點指南上，我特別注意到了一行字——“紅樹林過濾陸地徑流和內(nèi)陸帶出的有機物和污染物，凈化空氣和海水。”

紅樹林以它最純樸真實、澄明秀美的風(fēng)貌，呈現(xiàn)給我們一個返璞歸真的桃源世界。種類繁多的候鳥在這兒找到了它們棲息的家園，復(fù)雜的心靈也似乎得以回歸純樸。

回歸紅樹林，人的心靈也呈現(xiàn)清明。

上岸后，在“觀寶島”樓前面的淺灘上，我得以看到了紅樹林的樹干與根，那又是另一番奇觀。實際上我根本分不清哪是根哪是枝，只見數(shù)不清的紅褐色的枝根東彎西曲地拱形扎進泥里，盤根錯節(jié)，織成一張張交叉雜亂的天然枝根網(wǎng)。那是我從沒看過的最有趣而奇特的網(wǎng)。

原來，紅樹林能以極強的生命力和適應(yīng)性，牢牢扎根于灘涂上，撐起茂密高大的枝體，防風(fēng)消浪、固岸護堤……是因為有這樣的枝根!

看著紅樹林交錯盤結(jié)的枝根，和枝根上株株紅樹間的緊緊相依，我想，做一株紅樹是幸福的!

我也是幸福的!

時隔十八年后的這一天，三個年近四十的女人一起置身于這明凈秀麗的紅樹林，遙想當(dāng)年最純潔無暇的青春歲月，還有十八年來的至真情誼。我想，我們都是幸福的!盡管這樣的幸福是仍被許多人不屑一顧的，就如同至今仍有人為了追求眼前的商業(yè)利益總在做著破壞紅樹林的事情一樣。他們不懂得，有紅樹林的地方，總能抵擋大風(fēng)大浪。

離開紅樹林，阿珠與蓉兒也踏上歸家的路。何日重相逢，似乎已不重要，彼此終于深知，心靈相依間，那兒也有一片紅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