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夕奪寶新會募兵
(1)
宋皇帝駐蹕崖山,給百姓帶來異常喜慶。“闌珊星斗綴珠光,七夕宮娥乞巧忙”的七夕節氣氛有增無減,崖南小村莊的墟市也熙熙攘攘,山丘平地多了數萬義軍駐扎,四周來來往往著修建行宮的軍士、民工、車馬;鄰近的行、鎮商人聞風前來,小村墟市變得摩肩接踵了。
一艘烏篷小艇緩緩從內河順流悠然而下,篷里的楊鏑風再耐不住性子,站在艇頭,沐著夕陽余暉,眺望岸上的熱鬧。
楊鏑風再度前往江西時形勢瞬變了:連吃敗仗的文天祥改變了初衷,他得悉陳宜中離開了,就想回朝輔助,遣杜滸去送奏本。
楊鏑風請纓代勞,杜滸教他取水路沿珠江而下,一路無事。
那夜,船到豬頭渚轉江門肆水河道,突然颶風。船家以為靠岸停泊,失誤觸礁,船毀人翻!
楊鏑風倚賴一塊船板在滔滔江水漂流,湍急的西江水將他卷進蓬江里整整一夜,他雖然輕功了得并不善水,垂危之際遇到這艘回崖山的烏篷船……
姜湯灌醒了他的老漢給他換了衣服,楊鏑風看看裹信的蠟丸沒丟,掙扎著叩頭致謝。
老漢清癯的臉龐紫里透紅,銀白長發分披于腦后,可謂鶴發童顏;嘴上分左右兩撇八字胡須,他搓捻著上翹的小尖角,抖著頦下的一小撮山羊須笑呵呵的:“毋客氣,毋客氣!”
他姓劉,家住新會崖西,運山貨上廣州順便購置點女孩喜歡的過節禮品返歸。楊鏑風得悉宋草朝廷駐蹕崖山,淹不死還能搭上順風船艇抵達,自然高興。
倆人說說笑笑,泊艇上岸,前頭茅棚小酒店就靠集墟一隅,遙望就是莽莽山林。
忽然,一只烏黑的小鳥迎面低飛而來。
“看,這是我家三寶之一,會說話的鷯哥,也叫海南八哥鳥!”劉老漢十分得意將手一伸,“它迎客來了!”
“鷯哥”收斂起帶白色斑點的黑羽翼,飛落在劉老漢手掌心,偏著頭滴溜溜轉著烏豆般的眼珠陌生地瞅著楊鏑風。
“啾啾!”楊鏑風嘬嘴仿了幾聲鳥叫,他自幼長在山里對雀鳥熟悉,“這鳥在我家鄉叫紅嘴山鴉,性靈,只要捻舌,就是剪掉它們舌頭上的硬膜,可以訓練它說話。”
“哦,你也懂?”劉老漢刮目相看,抬抬手掌指對鳥說,“喂,說話呀!”
“紫云,紫云出事了!”鷯哥居然叫出人話,張開翅膀就飛起來。
劉老漢大驚失色,三步并兩步走,卻見店門虛掩沒見殷勤的劉紫云倆婆孫的身影!
劉老漢急著喊了幾聲,小閣樓上匆匆下來的劉婆婆和幫工姑娘,哭著述說不幸:
昨日,來幾個喬裝的歹徒,一個禿子硬是要劉紫云小姐陪喝一杯酒就把混沌沌的她劫走……
幾個鄰居聞劉老漢回,相繼前來陪著嘆氣的,有的指著古兜山咒罵。
“老人家放心!”楊鏑風安慰著兩老,“要不是這信非親交張主帥,我如今就上古兜山救人!”
“憑你?”劉老漢不以為然,“那班賊好厲害何況還有一千幾百號人!”
墻上一只爬行的壁虎,楊鏑風覺得須露一手了,撿起地面一粒黑色的果核,“的”輕輕一彈,壁虎活活的嵌在松皮墻上!
“嚯,真人不露相!”劉老漢驚訝之余忙向他致歉意,“老漢有眼不識泰山!”
“咳,不是猛龍不過江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贊著。
“父老鄉親過獎了。”楊鏑風既謙遜又不無自鳴得意,“兇悍的韃子強盜也挨過我的鐵丸,一千幾百山賊算什么?擒賊先擒王,小子一定能把紫云姑娘帶回來的!”
“救得云兒,你就是我劉家的生菩薩!”劉老漢老淚縱橫,“如果她還保貞潔,送你為妻為妾!”
眾鄉親交口稱贊劉紫云百里挑一的好處,楊鏑風想到一個較為得體的說話:“只要人活著不管怎么就是我妹子,我的小命是劉爺救的,小子就認你當干爺爺吧!”
“爺爺在我們這一帶也就叫阿公。”劉老漢消愁釋憒,臉上有了氣愉神采。
這樣,悲傷氣氛轉換成了寬心樂事。劉老漢高興之余,盛意拳拳邀請楊鏑風陪喝酒,鄰里們嘮叨完了各自散去。
楊鏑風怕酒多誤事,先拿出蠟丸打開它,里面的絹箋無損,他說這重要的奏本須親自交上才上山救劉紫云。
“先公后私,有理有節。”劉老漢改用親昵稱謂對楊鏑風說,“小風,你說在戰場上殺蒙古佬,用的也是龍眼核?”
楊鏑風看到他手捻著果核,說常使用的鐵蓮子在江水中丟盡了。
劉老漢叫他畫下鐵蓮子圖紙,吩咐阿香飯后上墟找鐵鋪打造;談到兵器,劉老漢叫劉婆婆去屋里取龍泉寶劍。
“看看,我劉家鎮家寶貝!三百多年前,劉家的祖先也夠霸道……”劉老漢呷著酒,欲言則止了。
劉婆婆雙手捧了柄長劍出來,他拿過來遞給楊鏑風說:“劉家自我之后再沒有習武人了,這算阿公送給義孫子的禮物吧!”
楊鏑風一接過劍,錚的拔出,眉頭驟然攏了起來。
“不對!”劉老漢也神色陡變,“這劍何時被偷龍轉鳳了?”
“糟,又上詹三錢衰神大當了!”急得劉婆婆又說出了另一件事情:
崖門方圓百里的漁霸詹蔘芊,為人險惡奸詐,巧取豪奪,村人說他“雞蛋摸過也輕三錢”,因此得號詹三錢,正名反而沒幾個人知道。
昨晚因為劉紫云遭劫,詹三錢不請自來說幫她追賊,但是要借龍泉寶劍一用,劉婆婆救孫心切,當眾把劍借出,他剛出門又折回來還劍,說去求軍營出兵才是正道。
劉婆婆一個心眼“救人”,沒防備被偷梁換柱。這柄以假亂真的劍鞘上也烙刻個“劉”字,連劉老漢乍眼也看不出破綻來。
“豈有此理,找詹三錢論理,大鬧金鰲堡的乞巧節!”劉老漢火氣攻心,拍桌叫道。
“對存心詐騙的說理無用。”楊鏑風細問金鰲堡環境地形,出謀劃策道。
劉老漢聽著,掏出一只精巧的嵌螺鈿“鼻煙壺”來吸吸聞聞——那西域舶來品,“煙”只是薄荷混香料。他舒心感嘆:“妙,得一個出類拔萃義孫,劉氏宗族有靈有光!”
(2)
當夜,月色朦朧,秋風送爽,金鰲堡前的一片場地燈火輝煌。
初六的子時時分就算初七了,待嫁閨女趕節,就如春節廟堂爭燒頭炷香。金鰲堡富豪詹三錢三妻四妾生有五朵金花,在曬魚場大擺“乞巧”擂臺,七里八村的姑娘成群結隊陸續前去。
初更時分,場中焚香燃燭,燈火明亮,女性的工藝琳瑯滿目。
詹氏五朵金花,除了兩位已出嫁,三位待閨的瑤菱、麗荻、美梅率一群姑娘向天禮拜,分排而坐,各人面前分別擺開了各種手藝:芝麻、果仁、花生做的花俏糕點;有色紙、篾條編制的花鳥蟲魚、神話人物惟妙惟肖,更多是刺繡女紅鱗次櫛比,五花八門……
堡主金詹三錢趾高氣揚地端坐在一圍酒席的中央,節日也就是富豪互相巴結的機會。他邀請了軍營的蘇劉義、陳寶幾位軍官飲酒巴結,也是覷測朝廷動向,權衡利害。
陳寶是張世杰的心腹,他主動要求協助建軍營,其實也就是替主帥暗中制約蘇劉義。
酒酣耳熱,詹三錢忽見劉婆婆直徑走到酒席前。
“嘿,你這瘋婆子來干什么?”
詹三錢心懷鬼胎,卻見她麻利地拆開包裹的布,亮出一柄帶鞘的劍。他拍桌驚呼:“來人,抓住刺客!”
“鬼刺你啦!”劉婆婆壓住滿腔怒火嗔道,“是把假劍還你這無賴,惡棍!”
“什么假劍真劍,你婆子一派胡言!”
“你吃香燒紙錢,心中有鬼!”劉婆婆指著他罵道,“存心用假劍換了我家的龍泉寶劍,白日做夢!”
劉婆婆想起楊鏑風教她說的話還沒說清,敞喉大喊;“我家傳家寶不會丟的,你得到的只是假的,假的,哈哈……”
“什么回事?”喝著酒的蘇劉義側目。
“沒,沒事,那婆子是出名的瘋子。”詹三錢打著哈哈,“假劍真劍的驚擾了將軍,我罰酒!”
“哈哈,血肉橫飛我不眨眼,驚怕的是你吧?”蘇劉義拿過劍來撥弄,“這劍就很普通,什么龍泉寶劍?”
詹三錢望著劉婆婆被驅趕消失了身影,疑團宛如一只章魚烏賊噴出的墨汁,越來越濃烈。
乞巧場間開始對歌,笛奏琴彈,滿場鶯鶯嗡嗡。
詹三錢托說解手失陪,急急步地轉入堡內。
堡里有一間藏寶的密室,收藏著他多年來搜刮回來的古董珍品,龍泉寶劍就掛在墻上。
他疑惑地取下劍,只拔出一半就感覺鋒芒刺眼,寒氣迫人!
“詹三錢,這把劍該送還了吧?”
他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繞著手的楊鏑風早站在身后!
來者不善,堡里有得力的家丁打手,他居然進來神不知鬼不覺!詹三錢還是扯著虎皮當大旗道:“我……我寶劍要送,是送太傅張世杰!”
楊鏑風嘻嘻一笑:“我最熟悉張世杰了,劍交給我就行了!”
“混賬,你不怕死?”詹三錢威脅說,“我大喊一聲,你就插翅難逃!”
“喊喊看,我先燒你的糧倉,后砸你的漁船,要不立刻割下你三錢重的舌尖……”
楊鏑風貓逗老鼠,外邊腳步亂踏,人聲嘈雜:“起火了,快救火……”
“拿去吧!”詹三錢唬住了,他雙手舉劍向前遞起,楊鏑風一手抓住劍鞘。
詹三錢左手一推,右手驀地抓住劍柄“嚓”的拔出劍來,狠狠一劈。
楊鏑風手中的空鞘一撥,隨即蕩腿飛踢,“咚隆”聲把他飛踢蹬到了墻角跟!
滿眼金星的詹三錢,手被踏住,劍尖就在眼皮下晃動。
“饒命,饒命!我跟你沒仇沒冤,寶劍,這里東西喜歡就拿……”
“劍是你巧奪豪取的,當然要拿!你想留住舌頭的就得答應一事。”
“只要別傷害我……”
“三天內捐送米糧百擔去宋軍營。”楊鏑風不想劉家再招惹麻煩,故意把水攪渾,“我在張大帥麾下,找他就能找到我!”
詹三錢又怕又恨,連說是又說不敢。
“你舌頭連你賊頭暫寄存著。”楊鏑風正言嚴色道,“立刻去找一件像樣的東西給我孝敬楊太妃!”
詹三錢唯唯諾諾,爬起來挑來揀去的翻出顆碩大的珍珠來,卻不見楊鏑風人影了。
(3)
新會縣城西象山腳下草木飄香,草坪人頭攢動,花花綠綠的衣飾在青草綠樹間閃晃。
新會縣早在秦朝地屬南海郡。南朝劉宋永初元年(公元420年)置新會郡,隋代撤郡易名為岡州,不久復名新會。
象山下的大草坪均為盛大的集市,是日初七更是熱鬧,山腳下一桿大黃旗迎風獵獵,旗中央黑色大“宋”字,兩側分別立豎白帛赤字“招募壯士”、“還我河山”大條幅。
大旗下正襟危坐著一個五十開外將帥,虎頭燕頷,紫黑臉膛,五綹長髯飄拂,他身穿絲綢錦袍,腰系條裰金鑲玉腰帶,足蹬一雙熟皮烏靴,神采奕奕,他就是宋行朝少傅張世杰。
他身后就是新會縣令謝觀國以及一班隨從。
原知縣曾逢龍帶兵攻打廣州,后領兵上南雄抗御元軍戰死之后,丞縣的謝觀國掌管新會正堂大印了。
百姓難得見朝廷擎天柱般的大臣,連觀賞《牛郎織女》大戲的、集市交易的人群也吸引過來,紛紛擠擁圍聚這片平地。
人圈中央的草坪正中,插著一柄亮光灼灼的大刀。
兩大高手爭鋒決斗,這競技比武牽動鄉里百姓的興奮神經,盡管善良得不敢親手殺雞的小媳婦也不愿錯過機會;村童攀樹坐丫;老叟也持杖,蹣跚步子往人叢里擠。青壯一輩爭議著各下賭注,互賭博彩的游戲難怪其源遠流長。
進入圈中的大漢頭扎英雄巾,身上袍裾挽束,胸前敞開,裸露出鼓囊囊蠻肉,臉上粗眉環須,銅鈴大眼,眸轉生輝。
他姓伍名隆起,斗洞人。其祖三世都得受宋朝廷俸祿,帝昺行朝崖山,他聞風而動,親率鄉團練兵千人,運送貢米七百石前來報效。
崖山行朝禮典前后,廣東、廣西、福建、江西各地義兵紛紛前來勤王。新會凌村陳元輔、陳英輔兄弟,祿洞的李月宗獻糧粟數千石餉軍,原江西省廣信任知府的鄧光薦率先募集民兵數千到崖山拱衛行宮而策封禮部侍郎。
鄧光薦奉命至珠江沿海招募水勇,進展順利,虎跳門等島嶼陸陸續續有船隊加入崖門水師。
張世杰正用人之際,他以打擂臺這老招數挑選陸路民軍都總管,連續幾天四、五十人爭奪此“都總管”交椅,大半人紛紛都敗在伍隆起刀下,故此被人稱為“伍大刀”。
只見他挪步前行,走近那圈中大刀,兩拳互搓,關節劈拍有聲,驀然大刀拔地而起,拋飛云天,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剎那大刀穩當落下,紅巾纏著的刀柄攥在他掌中,刀背上大只環哐啷作響,觀眾頓時爆發出喝彩聲
對手,也是連日得勝的謝家堡堡主謝文子。他削瘦的臉上露出孤傲冷峻,形態瀟灑,若不是手上執著一條毫輝灼灼的吳鉤刀,還以為是個病懨懨的公子哥兒,他手上三尺余長的吳鉤單刃劍,尖端似鵝眉新月,彎下了令人心寒的銳勾。
鼓聲一響,雙方拱拳,各自擺出了迎戰招式。
伍隆起舉九環大刀“獨劈華山”,虎虎生風,一發如雷,力猛勢沉!謝文子往后退步,避其鋒芒,身形一變,手中吳鉤一旋,來了個“撥云攬月”,一刀一鉤“咣”的碰撞出火光來。
伍隆起左砍右劈,一刀快過一刀,連環使出“橫掃千軍”、“刮地狂飆”,刀光晃晃,謝文子那柄銀鉤一橫一剪,“狂龍探爪”“毒蛇吐信”,銀輝熠熠,初時尚見一招半式,兩個身影,十招過后,只見刀光鉤影繚繞,忽東忽西,又聚又散,兩人拿比試平生各家本領,各不相讓。
忽然,謝文子挪變飛花撲蝶身法,跳躍敏捷,吳鉤滾來滾去,又疾又狠,伍隆起心急猛劈一刀,被吳鉤鉤鋒一旋,竟搭鉤了大刀刀背上鐵環。
“撒手!”謝文子猛喝,身軀下蹲,試圖將伍隆起摔出圈外!
伍隆起冒險拼死,借謝文子掀力,騰身飛躍,刀隨鉤轉,隨即越位,雙手扳刀拼力翻剪,人重刀沉,“嘣”然脆響,竟將謝文子的鉤鋒擰斷,斜斜吊在九環刀的大環上!
“嗬嗬,謝老弟你輸了!”伍隆起得意將九環刀插地上,腳尖撥弄那鐵鉤叫嚷著,“你的斷魂鉤變了斷頭……”
話音未絕,謝文子出其不意“呼”的將那枝斷鉤直楞楞的刺了過來!
猝然突襲,乃江湖正派人士以之為辱,伍隆起完全沒提防這歹毒一著,倘若向前取刀,厚實的胸脯定然被刺中!
正在他彷徨無措之際,只見一道亮光激射,“錚”的聲響,火花迸濺逼近胸脯一寸的斷鉤被蕩開,謝文子手隨鉤晃斜橫打了個趔趄!
觸目驚心地陡變,令草坪人群又驚又喜,異口同聲的嘩然,大榕樹上無聲飄落一人來。
他年方20,鼻直口方,膀寬手長,頭上馬尾透風結束發,腰扎藍緞鸞帶,際系一只小囊,背后掖劍赫然生威,尤其他那滿不在乎的樣子令人有種非仙即怪的神秘感。
“哪里冒出的野小子?”新會縣丞謝觀國狐假虎威吆喝衙役去驅趕他。
場中謝文子就是謝縣丞的同族堂弟,意圖奪取地方駐軍最高指揮“都總管”一職,自然有其中私心。
謝文子眼珠一轉,對伍隆起道:“伍蠻牛,你我白費力氣,讓小兒郎冷手搶熱!”
“不服?”小子莞爾一笑道,“不妨兩位聯手齊上?”
“小子休逞狂!”伍隆起被他一說惹得火星上竄,“快亮你的劍!”
他揚揚拳頭哂笑道:“何須亮劍,自己人競技不能割肉掏心的兇殘無義吧?”
“上,怎可以讓個娃兒騎在頭上撒屎拉尿?”謝文子挺斷鉤直撲過去。
伍隆起自恃勇武,緊攥雙拳,協力圍攻。
那小子待斷鉤逼近,迎風擺柳般晃身閃過,隨即揮指一戳,直奔謝文子脅下,唬得他縮手回攔自封門戶。他倏的變招“禿鷲啄食”指戳雙目,逼得謝文子化進為退,跳開五六步外。
伍隆起沖拳帶風擊至,楊鏑風化指為掌,“推云趕月”接式“燕子剪柳”,整個人兒霍然躍越伍隆起頭頂,揚掌輕輕一拍,伍隆起趑趄數步才能穩住。
猛然風聲呼呼,斷鉤風馳電掣般飛擲,好小子一偏頭俯頷張嘴,“喀嚓”的一口將斷鉤橫斜斜咬在齒中!
謝文子甩勾的手還未及抽回,卻被激靈飛出一枚蓮子擊中手腕,“喲”聲痛彎了腰!
伍隆起被瞬間之變驚呆了,他明白這小子之所以咬住飛刃,為的是使自己免遭誤傷,是第二回救了自己。
“英雄出少年!”伍隆起羞疚地一拱手,“伍某不識泰山,服了!”
小子張口一吐,斷鉤就似一口白沫斜斜插在腳下:“別走,都總管的交椅還是你姓伍的!”
張世杰一直不動聲色的,他早就認出小子就是泉州城下邂逅的楊鏑風!
(4)
去年初秋的五六月,張世杰將大軍戰船泊淺水灣地方,留陸秀夫群臣守護著帝昰,他便帶領大軍登陸攻打泉州。首戰攻下邵武小城,剪掉泉州羽翼,卻泉州圍攻近70天不克。
其間,許夫人、陳吊眼、楊鏑風等也盡起粵、閩的“破番軍”協助攻城,蒲壽庚就是閉門死守,楊鏑風曾潛進城內取了個胡商人頭當蒲壽庚,張世杰聽了也只置之一笑。
真正見識到義軍的勇猛還是臨撤離泉州的那一刻。
那日,元軍前來解圍的精悍蒙古鐵騎風風火火奔襲而至,正拔營撤退的張世杰急忙率軍應戰,泉州城樓的蒲壽庚即刻也起兵殺出城來,兩軍夾擊氣勢洶洶,如排山倒海的狂潮,宋軍陣腳浮潰,像浪頭擠翻的泡沫。
遽然一個番僧手使一柄宣花大斧兇神惡煞,連續劈殺兩名偏將,直徑沖至他的馬前!
陣中指揮的張世杰咬牙切齒迎戰,舉槍把番僧的大斧撩撥,那番僧順勢一轉,大斧風車般倏然轉向,惡狠狠地攔腰掃來,張世杰忙舉槍遮擋,“吭鐺”的火花飛濺,張世杰手中的火尖槍竟然被大斧削去槍頭!
危急之際,斜刺里沖來一彪軍馬,首當其沖的就是楊鏑風。
他一劍封住了番僧逞兇的大斧,番僧力猛斧沉,怪蟒纏身劈殺,楊鏑風“斜穿馬腹”避開鋒芒。
鐵蓮子“錚”的斜飛了,楊鏑風挺劍刺出,番僧收斧急忙招架,被楊鏑風長劍一撩,劍尖齊刷刷削丟番僧4只指頭,他“嗚哇”慘叫,拖著斧頭敗逃。
楊鏑風縱馬追去,被一員蒙古鐵騎擋路。
這似狗熊家伙一只杯口粗的長矛疾沖過來,楊鏑風一欠身讓過直戳來的矛頭,兩馬相交,楊鏑風反手一劍,呼聲風響,“狗熊”也夠敏捷,急扭腰舉矛相架,楊鏑風快如閃電飛出一枚鐵蓮子,“狗熊”無可閃避,鐵蓮子如錐子穿過披甲,咬鉆進他的肩窩,他卻拼死地將矛橫掃過來,楊鏑風卻騰身躍空,居然在座騎上脫蹬彈起,翻身而下長劍先劈,活生生地將“狗熊”劃開了兩片!
楊鏑風輕巧重落馬背上,揚手將“狗熊”的長矛奪過,他運氣凝神舉矛,朝著番僧的背影如箭勁鏢出去!
驀然,攔住番僧的一條大漢身影一晃,隨著他的馬后有一面大旗招展,上書著“破番軍”三個斗大的字號。
楊鏑風叫聲不好,急發一鐵蓮子追擊投出的長矛,硬將長矛偏向,“咔嚓”一聲,如根鐵釘般牢牢沒入路旁大樹上!
這驚心動魄的搏殺令張世杰身臨其境,暗暗驚訝那年少俠義壯士。
劈殺了番僧的是首領陳吊眼,隨后一支500人的畬族女兵,為首就是許夫人,她揮舞雙劍,在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殺得泉州兵鬼哭狼嚎,蒲壽庚見勢頭不妙急引唆都的援軍退回泉州城里。
張世杰的人馬穩住陣腳,蘇劉義的援師正好趕來并稟報說唆都分兵進攻淺水灣,張世杰惟恐有失,即令全軍撤退閩地。他從心眼里喜歡上楊鏑風這班勇猛義軍,相邀他們相隨大軍南下效力卻未果……
“好,無愧叫一陣風的!”張世杰擊掌贊嘆,百姓觀眾從緊張狀態清醒過來,齊聲叫好,有的也罵姓謝的,哄然得如山風掠起。
“拜見張大帥!”楊鏑風沖著張世杰唱了個諾,指指被挽留在場的伍隆起說,“小民楊鏑風并非來搶奪什么都總管的,交椅還是該歸伍英雄!”
“放肆,朝廷大事由得你這沒名沒份的野小子胡為?”謝知縣吆喝著,卻被張世杰擺手制止。
“本帥就代朝廷封伍隆起為都總管,謝文子為副!”張世杰吩咐隨身軍校道,“伍隆起得賞楊太妃親手繡字的戰袍!”
軍校亮出一件棕色戰袍,中心圈繡著“宋”字,是否太妃親手針線不得而知,伍隆起感激涕零跪領。
謝文子卻扼住流血的手腕,向張世杰致謝禮,刮了楊鏑風一眼悻悻離去。
“大帥,這是文天祥丞相要親交大帥的信!”楊鏑風玩世不恭地從懷里掏出一封信呈上,“你完你的事,我也該完我的事了。”
“你這來無蹤去無影的小子,一出現本帥就猜出是你了。”張世杰臉上泛笑,幾分數落十分親熱問道,“文丞相他可安好?”
“看了信大帥心中自明。”楊鏑風一拱手說,“完了文丞相所托,如何回復非小子的事情了,告辭!”
張世杰怫然不悅,身旁的謝觀國忍無可忍喝道:“目無王法,快快拿下!”
“奸臣誤國!”楊鏑風白了他一眼,指著招募人馬旗幟對張世杰道明上古兜山去意,索取他親筆書信。
“拿筆來!”張世杰才悅色,紙筆一上隨即揮毫。
張世杰心底里驚異楊鏑風超乎尋常的本領,認定是最難覓的衛士,倘若得他留帝昺身邊,既可保行宮安穩,又多了親信耳目……
楊鏑風接過張世杰的親筆信往懷里一塞,唱了個喏一陣風似的走出場外。
張世杰久久望著那灑脫身姿飄遠,欣悅的目光夾雜一絲遺憾。
張世杰留伍起隆、謝子文領幾萬民軍鎮守崖西一帶軍營,布置妥當,又接來報欽州、廉州又來了大隊旦家船隊崖門勤王,張世杰大喜,即駕船回崖山審議大事了。
文天祥所托的就是再次懇求入朝護衛新君,朝旨嘉獎其忠勇,加封在右丞相信國公,而其心愿還是落空。崖山朝廷派出使者直接去宣讀。
重新占領廣州的都統凌震、轉運判官王道夫也再次上奏,建議行朝上移。
張世杰、陸秀夫認為廣州周邊形勢未明,依‘兵不立險地’的原則,不愿移師。崖門行朝頒旨,升廣州為“龍翔府”凌震加官一品,任廣東制置使、王道夫為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然而,賞金俸祿沒法付,也因為金錢還惹出一串事情……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第五章:古兜綠林中元放燈)
責任編輯:謝荔翔
題圖插圖:石 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