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來(外二首)

李見心

你會來

你會和秋天一起來

坐在老虎金黃的尾巴上，一路狂奔

摘走星星的距離

踩碎河流的速度

讓時間喪失時間

空間喪失空間

你會來

像秋風運送著土地的黃金

像熟透的果實會落下來

喊出大地的聲音

你讓一個人在春天學會戀愛

在秋天學會收成

不要讓果實爛在心里

你會來

帶著無能的白天，有勁的夜晚

帶著未遂的眼睛，有遂的心

帶著灌木的心跳

善良讓它不忍長高

好讓童心一伸手

就能摘到

你會來

帶著暈眩的天空，顫抖的陸地

帶著汗水的殷勤，灰塵的激動

帶著身體外的鐵銹，開花的鐵

帶著身體內的酒，結果的冰

醉倒夕陽

讓白云低了下來

你會來

帶著沙啞的西瓜，盲目的葡萄

帶著荔枝和它累死的馬匹

帶著甘蔗和它堅硬的甜蜜

帶著潮濕的火和燃燒的水

帶著被冰雪覆蓋的消息

帶著比路程還寬闊的歌喉

帶著被你思念的胡須扎痛的月光的聲音

帶著被你不平的心思抹平的大海的足跡

帶著你絕勝的慘敗，慘敗的絕勝

帶著你的前世，我的遺忘

帶著你的今生，我的驕傲

帶著一塊橡皮，擦拭你前半生的錯誤

帶著一方海綿，吸干我后半生的海水

你會來

妄圖用傷口洗去我的傷口

妄圖用夢想真實我的夢想

妄圖用目光鎖住我的水分

妄圖用庭院顛覆我的信仰

妄圖用自由囚禁我的飛翔

妄圖用親近讓我們飛得更遠

你會來，

你已經來了

你早就來了

穿著季節并不多余的衣裳

讓夏天像冬天一樣切膚

讓春天像秋天一樣無痕

卻留下比一生還持久的內傷

你會來

來到秋天的中心和我的心中

讓果實成為果實，金子成為金子

讓飄渺的云找到了大海的故鄉

讓不可靠的風找到了可靠的方向

讓我的肉體最后開滿靈魂

讓我的靈魂第一次長出肉體

讀你年輕的詩

讀你年輕的詩

讀你年輕的愛情

甘蔗般一節一節

甜蜜的硬傷衰老的傷疤

還是劃破了我的嘴唇和想象

我感謝那些贈給你疤痕的人

感謝她們沒有把你傷害殆盡

為我的出場預留了最后的空白

就像你感謝那些傷害過我的人

感謝他們把我傷害殆盡

為你的出場留出了完整的位置

是她們的美好

讓你贏得了我

是他們的丑陋

讓我贏得了你

是我們彼此的失敗

讓我們贏得了彼此

別人替我愛上你

你替別人愛上我

親愛的，我們的愛情

卻只有時間才能代替

它是一場戰勝記憶的遺忘

也是一場戰勝遺忘的記憶

比初戀還年輕

比年輕還古老

比古老還最后

比最后還第一

比第一還沒有發生

比沒有發生還具體

具體到從死亡開始

到新生為止

具體到我讀到你年輕的詩

嘴唇就漲滿鮮血的甜蜜

她的聲音里住著一只貓

愛一個人是從聲音開始的

他說，她的聲音里住著一只貓

她說，他的聲音里藏著一只老虎

起初，他的老虎低沉，顯得老練

她不敢輕舉妄動

后來有一天，他的老虎喑啞，受傷了，

能夠受傷的事物總是年輕的

她一陣竊喜，第一次產生了觸覺

她想撫摸他比黃昏還金黃的皮毛

就像撫摸自己比夜晚還失眠的夢

她剛伸出比月光還輕的手

就被他的手抓住了

她嚇得水銀般顫抖

他說：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你的

我只是想照著你的模樣畫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