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它們

　　無法阻止
　　
　　你是不是有病，灰頭土臉的
　　你從哪里來？引起
　　我一連串的咳嗽
　　你穿過星空下的街道和樓宇
　　沒有驚動別人，從鑰匙孔里進入
　　你沒有別的途徑？
　　你坐在我坐過的椅子上，膝上
　　在我說過的話里復活
　　趁機擁抱我，不像過去那樣氣盛、有力
　　卻有著遠方的氣味
　　我看到你忙碌的身影，像花開花落
　　無聲，在我的體內
　　冷風，像老鼠一樣在曠野上跑過
　　你在盤子里的蘋果內運行
　　攜帶著灰塵和蟲蛀的葉子
　　觸及我的書頁，隱含在
　　明明暗暗的詞義中
　　使它脫落
　　
　　我在努力
　　
　　房間的中心
　　是明亮的下午，它在一個人的手中
　　攥出了血
　　
　　我在努力
　　把喧囂，怒氣，惡詞，丟棄在
　　紙簍里
　　
　　無形無聲的時光，在
　　杯子里呈現出
　　碧綠
　　
　　我努力使自己依附在
　　一片茶葉上，在
　　杯子里輕盈地
　　漂浮
　　
　　——那里無人，無聲
　　像山中寺院里的銀杏樹傾倒出的
　　露水中的安靜
　　
　　一點灰塵
　　
　　一點灰塵
　　落下，像所有的灰塵一樣
　　相互掩埋，沒有聲息
　　而你的一個電話，聲調柔和
　　把我又重新撿起
　　在你的目光注視期間
　　它會一直顯現著——像我此時坐在
　　書桌前的樣子。我看到
　　昨天的那只茶杯又重新回來
　　被我閱讀過的書，已經變空
　　內容出走。我遲緩的目光
　　使經五路上的一輛小汽車發沉，拋錨
　　稿紙過于潔白
　　擱淺在往日的筆，無力描述
　　妻子的開門聲，她手中提著的一捆青菜
　　仍然被電子秤控制著
　　答案不在那些綠葉上——
　　生活的爛泥和黑水從菜市場
　　一直跟隨到這里，午后
　　我會再次落入塵土
　　像沉睡
　　
　　烈士
　　
　　他只是站在高處
　　或者風中
　　在曠野的草叢中滑動，并不呼吸
　　血從一個垂死的老人的
　　回憶中流出，他從那些血中不斷地
　　站立。一位演員代替它
　　重新在大地上行走，卻無法承受
　　他的重量和殘缺
　　他急于離去，向黑暗中滑去
　　那里有著他的身體的另一部分
　　不為人知，它急于回到那里
　　與它們會合，并
　　重新誕生
　　
　　從南方回來
　　
　　下了火車，在月臺的盡頭
　　我看到了這些
　　沙土——
　　細致，暗黃
　　閉著嘴
　　被寂靜緊緊地抓著
　　從我的腳下
　　散開，延伸到水泵房后面的羊群
　　和它們用白色托著的
　　寒冷的北方
　　
　　這是已經被消化了很久的悲涼
　　細致，暗黃——
　　那個行走在高坡上的人
　　被河水封著
　　從不在意一棵樹的
　　傾訴——
　　像移動著的無和
　　沙土。遠處
　　嗩吶和青銅罩著的農舍
　　在沉沒
　　
　　緊急
　　
　　黃昏使經七路漲潮
　　灰暗的路燈撫摸著骯臟的黑水
　　像是一個憋了很久的人
　　突然哭了出來
　　它的哭聲在人群中傳遞
　　像凋零的樹葉抱緊又松開
　　氣壓很低，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感到頭疼
　　黑壓壓的人們擁擠著，繁衍著
　　盲目地向天邊涌去
　　汽車像船，漂浮在自行車的
　　鈴聲之上，城市的內臟在發著高燒
　　被不可名狀的事物驅趕著的人們
　　臉色陰郁，焦慮，煩燥
　　大氣里混合著病氣，翻滾著塵土
　　和廢汽油的味道
　　冥冥中有一種不安和緊急
　　——似乎有什么危險在幽幽地逼近
　　
　　生命
　　
　　他在走
　　因為他的腿沒有了，用兩只手拄地
　　才能緩緩挪動
　　
　　——這就是
　　我在馬路上看到的
　　
　　光，來自無垠的天空深處
　　像靜靜的神恩，均勻地
　　淌在他的臉上，也淌在我的臉上
　　
　　——他卑微的生命和意識
　　仍像植物一樣長著根須，與大地，和地下的
　　巖石群板結在一起
　　
　　——在這肅穆的天地之間，
　　像一種儀式，他用臟兮兮的雙手
　　護衛著生的尊嚴。臉上的堅定
　　撼動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