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

朗妹喊（傣 族）

搬家前一天,母親一大早就來幫我收拾房間。

我對母親說:“媽,這幾個竹凳就算了,路程太遠,車子只能跑一趟,恐怕裝不下了。”母親停頓了一下說:“才幾個竹凳,就裝著吧,不然你爹會生氣的。上次就是因為你沒把他編的竹篾桌拿來,他氣了好長一段時間呢?！蹦赣H嘆了一口氣,又說:“再說,你們剛到城里,買房子還貸用了不少錢,這日子也得省著過……”聽了母親的一番話,我也就不好說什么了。

折騰了幾天,我們終于在城里的新居暫時安頓下來了。

一天下午,幾個朋友到家里吃飯,有朋友問:“這傣族酸菜是在哪里買的?咋這么好吃?！蔽艺f,是我母親腌的。我那朋友傷感地說:“我媽去世得早,我已十幾年沒有吃過自家腌的酸菜了。”另一個朋友指著竹凳說:“這凳子肯定是你父親編的。我記得你父親編的竹凳,外表雖有點粗糙,可很牢固。兩年前他老人家送我的兩個竹凳,現在我還好好地保存著呢。好幾年沒見到你父母了,他們現在還好吧?”

朋友這一問,倒勾起了我對父母的無盡思念。

記得讀小學時,我家的田地少,一年的糧食只夠一家人填飽肚子。其余的生活費用及我們三兄妹的學費,全靠我父母在外掙錢來維持。母親為了增加家里的經濟收入,就學著腌制各種腌菜去賣。除了在村里賣,還到十幾公里遠的小街去賣。那時,鄉下過往的車輛極少,只有到街子天,母親才有可能坐上拖拉機上街。為了買賣,母親只好逼著自己學騎自行車,學會后,每天拉著腌制好的腌菜風雨無阻地來回奔忙。

我們兄妹幾個都為母親擔心,但又幫不上什么忙。母親知道我們的心思后,反過來安慰我們說:“腌的菜又不會爛,今天賣不完的話明天還可以再賣,好好讀你們的書,不要擔心家里的事。”

每天,母親就這樣很辛苦地洗菜、切菜、揉菜。一雙手常常被辣椒水浸泡得通紅,有時甚至疼得睡不好覺。

一個雨季的晚上,父親已把飯菜做好,我們一家子像以往一樣,等著母親趕集回來?？商靺s下起了大雨,而且越來越大。我們的心,也隨著雨聲越來越不安。就在這時,隔壁村的恩相大嬸跑進來告訴我們,說母親在路上摔倒了。聽完恩相大嬸的話,父親馬上借了鄰居家的自行車,帶著哥哥沖進了瓢潑的大雨中。

大約一個小時后,父親和哥哥把母親接到了家。我們把母親扶進屋里一看,母親的腿摔壞了,踝關節已腫起老高?？墒?當村里的醫生來給母親治療時,母親卻強忍著疼痛,任憑汗水、淚水從臉上滑落下來,就是不哼一聲。我看著心里難受,就說,媽,疼你就喊出來吧。兩個月后,母親腳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可為了生活,她又開始在街上忙碌了。

父親和母親為我們三兄妹的學業和成長,不停地到處掙錢,直到我們都成家立業后,才安心地在家里過上平靜安定的生活。

現在,國家對農村重視了,不斷派出農業技術人員下鄉幫助農民提高生產技術,培訓竹編技術。在他們的幫助下,寨子里每家每戶都找到了自己致富的路子。我的父親和母親也不例外,他們在農業技術人員的指導下,在自己的田里種植了無公害瓜果蔬菜。每次回家,父母都要帶我到地里去看看?？粗鴿M地的瓜果蔬菜,父母總是高興地對我說:“現在的政策太好了,政府提供給我們最好的種子,瓜種好了,也不用愁著賣不出去,政府還會幫我們想辦法賣最好的價錢。”父親又指著遠處的玉米地說:“你看看,你大嬸家那片玉米地,才種下去就得到了政府的補助,現在的政府,真是處處為我們農民著想啊?！被丶业穆飞?父親還不停地對我說:“我一看到這些瓜果,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身體也就好了……”聽著父親喋喋不休的話語,我又看到了父親身上的自信,感受到了父親的幸福。離家時,我特意叮囑父親,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就叫我表妹們來幫忙。父親卻告訴我說:“不用叫你表妹,就這點田地我和你媽媽來看管沒什么問題,到收成的時候你們過來幫幫就行了。你表妹開了個傣家農家樂的飯館,生意很好,還策劃著準備到省城開傣族風味飯館呢,哪有時間來幫我啊。”

到了收獲季節,寨子里停滿了來收瓜果蔬菜的大貨車。滿園里的瓜果蔬菜,在大貨車的穿梭中變成了一沓一沓的鈔票,富了傣農的口袋,甜了傣農的心。

勞動之余,父親和鄉親還經常到村里的文化室參加各種文化活動,豐富了自己的文化生活。特別在潑水節、出門節、接佛日等傣族的一些重要節日期間,父母整天為過好節日準備這準備那的,他們的生活顯得忙碌又充實,每到祭拜佛祖的時候,他們就和寨子的老人們一起去奘房祭拜,并默默地為我們祝福。

我的新家裝修好了后,我就打電話回家,并特意叮囑父親,要帶上他編好的竹篾桌子。父親在電話里笑得很爽朗,我聽出了父親的快樂和甜蜜。

第二天,父親抬著一個自己編的竹篾桌,和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母親來到了我城里的家。我打開一看,包里都是他們自己種的蔬菜和瓜果。母親笑著說:“你爹呀,聽說你要桌子,怕你嫌棄原來的桌子粗糙,連夜給你編了這個。因為連夜趕做,手指還被竹篾割破了!”坐在一旁的父親微笑著,一臉的陽光。飯后,一家人圍著那張竹篾桌,父親和母親看著新裝修的家,看著我們吃著他倆帶來的瓜果和蔬菜,滿足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