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李志榮

今天是端五節，又是李強的老岳母過七十大壽之日，作為女婿，他早就備好了禮物，想讓老岳母風光一下，到蛋糕店提取了個七層“寶塔”形狀的蛋糕。

老岳母的家住在城鄉結合部，擠公交汽車還需要半個時辰，一路上不斷地停車上下旅客，難免會擠壞蛋糕，掃了今日的雅興。他思索再三，還是攔了一輛的士，全家人坐在上面，又快捷又體面。

看著車窗外的雨，李強獨自在心里醞釀著祝壽辭。他準備在這次祝壽宴中向來客顯示一下自己的文才和體面：作為鐵路職工，自己每月有兩千多元的收入，該在岳母面前顯示一番了。

這時，車輛顛簸了幾下，他收回心思，便向車窗外認真地瞟了一眼，已經到了城鄉結合部，他有些激動，老岳母的家也快到了。時下，隨著城鄉差別的縮小，長年深居大都市的城里人，也習慣了這種稱呼。李強自然也不例外，每逢他去老岳母家，同事們都羨慕得很，又可以去吃農家飯，嘗嘗綠色食品。可不，眼下城里人耐不住寂寞，利用節假日休息的時間，都喜歡下到周邊鄉鎮，或者散心，或者采風，或者郊游，在那里可以吃到原始風味的菜肴。還可以在農家小院里露營，遙望那深邃無際的星空。讓思想這匹馬兒掙脫韁繩任它去遨游……

李強想得正入神，的士戛然而止，在家屬區的馬路邊上停了下來。他剛打開車門，幾輛大型自卸卡車呼嘯而過，隨后卷起一陣陣灰塵，紛紛揚揚，嗆得行人不敢呼吸。見這陣勢，他急速退縮車內，等飛揚的塵埃散去，才提著蛋糕偕同妻兒向岳母家走去。也許是回到娘家了，李強的妻子異常興奮地說：“又有幾家外企在鎮上落戶了，占據了好幾百畝土地，要建汽車工業基地。聽說政府補給農民一大筆錢，好多農民一夜之間。搖身一變成了大款呢!”

他沒有多說什么話，只是應了一聲，心里想道，難怪這的工程車不停地來回穿梭，原來這個城鄉結合部還在突飛猛勁地發展。就這會兒思考的工夫，轉眼已經到了老岳母的樓下，門口正停著一輛嶄新的乳白色“本田”小轎車，潔白光亮，很是扎眼。他駐足車前，頓了頓，才向樓上走去。

李強的岳父去世得早，所以從未謀過面。老岳母是個典型的中國女人，自幼在山區長大，吃了不少的苦。二十年前，丈夫因工傷去世后，雖然有人做媒給她再續姻緣，都被她婉言拒絕了。所以，至今孤獨一人，一心一意地把五個子女養大成人。皇天不負有心人，幾個子女已長大成家，了卻老人的一樁心愿，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老伴了。

歲月滄桑，時光如梭。現在，李強的老岳母已是高壽了，為了讓她老人家晚年過得開心些，幾個子女每年都要給她過一次生日。

老岳母雖然住在城鄉結合部，是個鐵路家屬，可心眼好，經常幫助左鄰右舍，甚至附近的農民有求于她，老人家不用思考，就滿口答應人家了。子女們曾勸說過，不要管得太寬了，農民有政府管著，有些事不是你能夠管得了的。老人家聽到子女們這樣講話，可就不高興了，聲稱自己也是農民出生，吃過不少的苦，深知農民的疾苦。子女幾個也是極懂得事理的人，知道母親這輩子不容易，為了把子女拉扯大，暗地里不知流過多少苦澀的淚。后來都不去干涉母親的事情，只要她覺得高興，就讓她去做。所以，種善因，結善果。有幾個小輩農民婦女認了母親為干媽，逢年過節都要來拜訪，平時沒有事情，也要帶著富足的農產品來問候。使得這一家更加熱鬧。

今天，李強一進門，就看見這幾個農民干姐夫和干姐姐，相互寒暄了一番，便有意把蛋糕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并把一沓人民幣交給了老岳母：“媽，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生日快樂!”

老岳母開心地說：“你們有這份心意，回來看看，我這心里就知足了，何必要花些錢呢!”

李強任她老人家如何講，一定要老岳母收下。隨后拿出十七元一盒的“黃鶴樓”，發給來客。李強是個熱心腸的人，雖然今天是客人的身份，但每次在岳母家，都是以主人自居，招呼所有的來客。

這時，有一個干姐夫站了起來，微笑著說：“媽，生日快樂!平時來得少，這是一個五千元的紅包，表示一下我們當子女的孝心。”

“五千元!”李強一聽，心里“撲嗵”了一下。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幾乎是自己一年工資的四分一，是自己那點禮錢的十倍，相比之下，真是汗顏啊。

李強知道這個干姐夫的底細，他人挺好，腦子又活，原來是在汽車開發區賣豬肉，農村里有二十多畝田地，住的是三層的小樓房。又在家里開了一個小澡堂，生意做得有聲有色。自己和妻子曾經去他那里買過一次豬肉，干姐夫就抽的是十七元一盒的“黃鶴樓”，而且是每天抽兩盒。平時還抽空給干媽送一些排骨和瘦肉，每月只送肉這一項就得花好幾百元。李強的這位干姐夫曾經毫不掩飾地給他講過，這個汽車開發區的職工有錢。他賣的肉好，也比其他人賣得貴，有錢人一旦有錢，生活上就特講究，尤其是這吃的，有錢人舍得花錢，我就是投其所好。所以，在進肉的關口上，把得嚴，平時抽的香煙也提高了，要不和別人在一起沒有檔次啊。

門外的鞭炮聲震耳欲聾，生日宴席開始了，晚輩們把老壽星請到上席正位坐下，便把七層“寶塔”蛋糕擺在桌子中央，一起唱起了那首耳熟能詳的生日快樂歌。祝壽之聲，此起彼伏；推杯換盞之聲，環繞于耳。滿屋的客人，邊吃邊聊著，有說不盡的開心事。

李強作為女婿，由始至終，全力招呼著賓客。此時，已經是酒酣耳熱，滿面通紅。收拾滿席殘羹剩飯的事情，自然是女人家的了。李強的妻子見老公喝高了，趕緊給每個男人沏上茶水，為他們醒酒。

這時，那個賣豬肉的干姐夫遞給李強一支香煙：“兄弟，抽完這支煙，我就準備回家了。”

李強猛地吸了一口香煙，不解地問道：“姐夫，好不容易相聚一次，著什么急嘛?”

干姐夫嘆了口氣，喜形于色地說：“你還不知道吧?我現在沒有從事賣豬肉的行當了，家里那點土地和住房宅基地，都被政府征用了，搞招商引資建工廠。政府按中央的政策，補給我家一百多萬呢!”

乖乖!李強暗自叫道。

干姐夫押了一口茶補充道：“我現在開了一個網吧，生意火著呢!這不，我們一家三口也向你們城里人學習，實行三班倒——一天能掙四百多元呢。”

門外響起了汽車鳴笛聲，干姐已經在催干姐夫上車。滿屋的客人都出來相送，看著干姐夫鉆進門口那輛“本田”小轎車疾駛而去。

(插圖張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