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管虎的新片《斗牛》

關大我

長春電影制片廠投拍的新片《斗牛》，表現了抗戰時期中國華北農村一位叫牛二的農民與一頭荷蘭母牛的曲折故事。這是近幾年來在中國電影市場上表現農村題材很有特色的一部電影作品。

《斗牛》一片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這部影片與姜文的《鬼子來了》很相像。兩部影片都是抗戰題材，故事也都發生在華北農村。兩部影片也都采用濃郁且厚重的影調來再現時代特征，只不過《斗牛》是一部彩色片。《斗牛》一片的色彩影調被處理成一種冷灰色調，看上去更能凸顯出那個年代的質感。兩部影片的故事線索也大致相似。在《鬼子來了》一片中，村民接受八路軍寄存的兩個鬼子，在《斗牛》中則是接受寄存的一頭荷蘭母牛。接下來的主要情節，兩部劇都是圍繞如何看護寄存的物件和如何完成任務而展開的。此外相似之處還有，兩部影片中除了主人公以外，他們的鄉親全部被鬼子屠殺了。但是，兩部影片的相似之處也僅此而已。姜文的《鬼子來了》是向著電影的藝術性使勁的。而管虎是通過《斗牛》來打造一部喜劇類型的商業片。作為一部主旋律題材的商業電影，管虎所采取的策略是巧妙的，他可能只是借鑒了《鬼子來了》的一些元素，但他并沒有采取“顛覆”的立場。在《斗牛》一片中，沒有《鬼子來了》中村民與鬼子妥協的情節，在面對村民被屠殺后馬大三一腔熱血只身為鄉親報仇，落下了被斬首的悲壯結局，在《斗牛》中變成了牛二與鬼子和土匪之間“滑稽”的周旋，影片最后是牛二與母牛一同偕老的結局。一部是悲劇，一部是喜劇。顯然，這是一個聰明的做法，管虎沒有突破主旋律的底線，他充分地利用幽默的元素對紅色主題實現了很有分寸的娛樂化。

中國內地導演在嘗試電影商業化的實踐上。除了那些具有影響力的大牌導演采用大片模式和市場運營模式以外，中小成本的電影基本上是采用類型化的創作策略。例如，寧浩的“瘋狂系列”就是通過電影制作的類型化以及其他一些元素的運用取得了商業成績的。管虎的《斗牛》總體上講是一部中檔投資的喜劇類型片。該片接近四分之三的部分由喜劇情節和喜劇元素所構成，特別是扮演牛二的黃渤和扮演九兒的閆妮在片中的出色表演大大地增添了影片的喜劇分量。然而，《斗牛》并不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喜劇類型片，該片中還使用了其他類型片的一些表現元素。例如影片開頭的部分，當牛二發現全村百姓慘死在村頭的河谷中，那種恐怖的場面很難在觀眾心里產生喜劇性的感受。此外，影片中部，一群逃難的村民來到牛二居住的村子乞討的那場戲，我們看到的是被饑餓困擾的一群表情麻木甚至絕望的村民，這些情節和場面更多的是在展現現實的殘酷性。此外，影片結尾也不像通常意義上的喜劇類型片那樣有一個美好的喜劇性的結果，牛二最終等到的不是戰爭勝利后的喜悅或完成任務后的滿足，而是一枚解放軍指揮官的指紋(確認牛二完成了當年八路軍交給他的任務)和四個字——牛二之墓，這樣的結尾多少有點平淡和悲涼之感。在這里，我們可以感受到管虎的電影意識不僅僅要通過影片的喜劇元素來娛樂觀眾，同時他更想展現的是人在某種極端環境下的生存狀態。看來，管虎在探索電影創作商業性的同時仍然保留著他作為第六代導演那種新銳的氣質和人文精神。

電影《斗牛》的另一個亮點是影片具有很強的觀賞性。在《斗牛》一片中，管虎熟練地運用在其他一些商業類型片中通常運用的攝影技術和剪輯技巧，如鏡頭間的動靜對比，場景氣氛的渲染，精巧的場面調度以及流暢的剪輯等，這些地方都很精彩，影片的視聽效果非常出眾。甚至也可以說，這部影片的許多戲劇效果是由視聽語言創造的。例如，影片開頭的部分，當牛二發現整個村莊空空如也時，為了營造牛二驚恐的表情，采用演員捆綁攝影機的自拍技術，強化了影像的表現力。至于整部電影的敘事風格，管虎采用時空交錯的表現結構，這種結構可以使故事的鋪陳和敘述富有一定的彈性和戲劇張力，此外也會給場面調度和剪輯技巧留出發揮的空間。但是，在這部影片中這種技術的使用也掩蓋了管虎在劇作上的一些問題。其中主要的是情節之間欠缺內在的邏輯關系。影片中幾次時空交替段落的組織并沒有進一步推進劇情和創造戲劇上的沖突。另外一方面，為了獲得影片的喜劇效果，管虎設計了許多用來“摘笑”或幽默的次情節。這些次情節單獨看上去都很不錯，但對于整體劇情的遞進沒有起到有效的作用，對于人物形象和性格的塑造也沒有多少幫助。例如，牛二摸了奶牛的奶子后被綁游街的那場戲，與基本劇情沒有什么關聯性，完全是為了營造影片的“笑點”。在影片的另一處，那個曾用刺刀刺入牛二腹部的日本兵，當他第二次與牛二相遇后，牛二決心要報仇的怒火竟然被一個很不充分的理由給熄滅了。這個理由就是那個日本兵能醫治奶牛的病，牛二放過了他。如果說這個情節還有待于進一步發展的話(顯然，這個情節設計用意是要在影片中表現人性的意義)，那么，這個人物就不應當在影片中草草地消失。總之，管虎的新片《斗牛》在情節的處理上是拼貼式的，有些隨意甚至是牽強，這樣的做法必然會導致電影敘事上的碎片化。看來管虎在《斗牛》一片中想要說的東西太多了，一部電影是很難承載多重價值和意義的。我們不是說商業電影不可承載藝術性，而是想要說商業電影有其自身的創作規律，特別是商業電影要面對的是廣大的受眾群體。要吸引這樣的群體來觀看你的影片，有一個好的故事固然重要，但把故事講好則更為重要。

綜上所述，《斗牛》不失為一部很有特點的電影，這部電影體現了管虎在商業電影創作上的實踐和探索精神，但是否能真正獲得理想的票房，還需要接受市場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