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 穎
摘要好萊塢創作的精彩法庭片數不勝數,席卷了整個全球市場,美國影視文化的霸主地位無疑是這類影片走紅的重要原因。但這顯然不是決定性因素,因為其他不少國家也有一定的電影出口能力,卻鮮有相關題材的重量級作品。本文通過分析美國司法程序中特有的戲劇元素,闡釋為何美國法庭適合走上銀屏。
關鍵詞美國司法程序;戲劇元素;法庭片;壟斷
法庭片指故事的關鍵情節發生在法庭上的影片,是主要的類型電影之一,一直很受市場歡迎。然而,從上世紀30年代開始,從《十二怒漢》(Twelve Angry Men)到《殺死一只知更鳥》(To Kill A Mocking Bird),從《費城故事》(Philadelphia)到《永不妥協》(Erin Brockovich),經典法庭片幾乎都由好萊塢制造,以美國法律制度為背景。講述美國法庭內外的故事。
最主要的因素當歸功于美國電影的全球票房業績。好萊塢電影產業是國際市場上的主導力量,全世界上映的電影中大約有85%由好萊塢制造。放眼美國之外的所有國家,尚有一定的電影出口能力惟獨韓、法兩國,但這兩個國家在法庭片創作上乏善可陳。法國的卓越成就主要表現在風格獨特的藝術片,韓國則憑借其青春愛情片,在亞洲文化圈一枝獨秀。
正如美國幅員遼闊的西部為西部片提供了獨一無二的背景一樣,美國博大深厚的法文化使得法庭片成為好萊塢的專利,尤其是其司法程序中包含著富于戲劇性的緊張場景,更適合拍成電影。
一、抗辯制
一提到法庭審判,人們腦海當中立馬會出現西裝革履的律師們在法庭上唇槍舌劍的情景。其實,這種印象完全是由好萊塢法庭片樹立起來的。經過好萊塢的藝術夸張,美國司法體系中的抗辯制成為法庭片的最根本戲劇元素。
抗辯制和訊問制是兩種不同的在法庭上出示證據的方式。在大陸法系的訊問制下,法官肩負發現案件真相和依法做出決定的重任。在事先全面調查案件時,無論對原告有利還是對被告有利,都要認真公正地收集信息,因此敵對雙方的對抗沖突較弱??罐q制是英美法系中與之相對的一種模式,又稱對抗訴訟制。在這種方式下,原被告雙方必須各自——通常通過各自的律師——準備證據,庭審時相互角力,各自從自己的角度陳述案情和觀點,說服陪審團和法官相信自己。大法官杰克遜曾經說,美國法官的作用就是“讓雙方打仗”。在抗辯制下,美國法庭變成控辯雙方激戰的陣地,各方無不竭盡全力攻擊對方。
法庭激辯自不必提,大多數法庭佳片都少不了雙方交戰的場面。控辯雙方為了爭取陪審團,會盡力從自己的角度來詮釋案件,正如《費城故事》開始庭審時律師們強調的那樣,陪審團將會聽到的兩個不同的案件,成員們必須自己判斷哪一個更可信。所以,不論新片、老片,包括輕喜劇風格的《大話王》(Liar Liar)和《律政俏佳人》(Legally Blonde),都用法庭辯論為影片加分添彩。《義海雄風》(A Few Good Men)中的八場辯論稱得上是所有電影庭辯中之佼佼,其針鋒相對、環環相扣,十分難得?!洞虤⒖夏岬稀?JFK)結尾處的辯論精彩絕倫,尤其是地方檢察官吉姆二十多分鐘的激情演講,樹立了結案陳詞的典范。
其實,好萊塢開鏡拍攝并非從庭審開始,之前的情節往往也成為故事的一部分。為了最后在法庭上一決高下,雙方總會使出渾身解數收集有利于自己的證據,乃至雇傭私家偵探。經過銀幕的藝術加工之后,這個過程更刺激、更精彩,《永不妥協》就是比較典型的作品。除了片頭交待主角窘迫的生活背景,片尾交待案子驕人的結局,整部影片完全圍繞單親媽媽艾琳調查電力公司污染公共用水展開。深入危險地帶收集一手證據、打入官方機構了解保密數據、探訪受害者家庭……曲折動人的調查取證過程改變了他人和艾琳自己的命運。前面提到過的《刺殺肯尼迪》,如果沒有前半部分描述取證調查如何艱苦卓絕,結尾時水到渠成將不可能如此精彩。
司法正義不等于社會正義,努力辯護可能是追求真善美,也可能在幫助罪人逃脫懲罰,律師的內心矛盾也是好萊塢青睞的素材。有的影片刻畫涉世未深的新手律師憑著良知挑戰惡俗勢力,比如《律師行》(The Firm)中的米奇和《一級謀殺》(Murder in the First)中的亨利;有的影片著眼事業有成的實力派在道德和前途之間艱難抉擇,比如《魔鬼代言人》(The Devils Advocate)中的凱文;也有的影片勾勒經歷性格蛻變的成長型角色,贊頌人性的真善美和對理想的追逐,如《意外的人生》(Regarding Henry)中的亨利和《費城故事》里的喬。
二、陪審團
陪審團制度是英美法系與大陸法系的重要區別,也是當今美國司法制度中最為重要和獨特的一部分。英國習慣法早在12世紀就基本形成“由12名誠實正直的公民組成陪審團去衡量事實”等現代刑事司法活動的一系列基本原則。美國法的貢獻則是讓陪審團從“見證人”演變為具有司法權的“裁決人”。美國人好打官司,和陪審團制度培育了千萬美國公民自覺參加法治的法律意識不無關系??梢韵胍?,當鏡頭投向陪審團時,陪審員的非專業性會讓觀眾感覺自己也處在判決案情的位置上,對電影劇情的進展感同身受。
根據一致裁決原則,判定被告有罪,所有陪審團成員必須意見一致,只要有一個人不同意,被告的罪就定不下來。陪審團內部的觀點交鋒可以增加影片的戲劇性,經典法庭老片《十二怒漢》的基本情節甚至完全架構在這一原則之上。影片開始時,除了八號,所有陪審員都認為被告有罪。八號陪審員圍繞著兇器是否惟一、證詞是否有時間上的矛盾以及目擊者的視力缺陷等,指出一系列疑點,最終艱難地說服了眾人。
擔任陪審員是美國公民的義務,但真正坐到陪審席上并不容易。首先,法官從管區公民中初選時,通常就會考慮種族、年齡、性別等因素,與案件有關者、有種族傾向者、有職業思維習慣者也會被排除在合格人選外。道理很簡單,如果陪審團不能廣泛代表社會各階層,被告人就得不到公正的裁決,《殺死了一只知更鳥》中,清一色的白人陪審團置事實于不顧,斷然判處黑人小伙子有罪,就反映了這個問題。
控辯雙方對正式(包括候補)陪審員人選的挑選更為苛刻,因為陪審團掌握著被告的生殺大權。尤其在重大刑事案件中,控辯雙方對潛在支持者的爭奪甚至會達到白熱化的程度。很多法庭片都著力渲染挑選陪審員這一環節,通過看似漫不經心的觀察和刀光劍影的提問,來刻畫律師的干練和爭斗的激烈。
但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陪審員容易被律師的“表演”所誤導,當有錢人斥資獲得專業幫助,挑到貌似公正的陪審員時,陪審團制度所蘊涵的社會正義還在多大程度上存在呢?美國現實生活中,辛普森殺妻案的主角——黑人橄欖球明星——明顯有罪,他的律師團卻運用辯護策略助他逃過了法網,與陪審團中的十一張黑膚色面孔不無關系。陪審團制度在這方面的弊端備受關注和質疑,不少影
片中均有涉及。比如《魔鬼代言人》中,凱文為了替千萬富翁贏得官司,剔除了可能憤世嫉俗的4號和可能伺機報復的6號。最為嚴肅和集中的反思是影片《失控陪審團》(Runaway Jury)。軍火巨頭們的陪審團顧問芬奇很幽默地說:“……不管選誰(當陪審團主席),他們都會聽我的指示……審判非同兒戲,不能讓陪審團做主。”
三、判例制
兩個法系最大的不同并非法官、律師或陪審團,而是法的淵源,即借何為斷案依據。英美法系植根于判例法,根據以前對類似案件的裁決來判案;大陸法系則主要依靠立法通過的成文法運作。好萊塢法庭片里不乏律師狂查資料的鏡頭,他們尋找的就是可以用作尚方寶劍的先例。
這在客觀上幫了好萊塢法庭片一個大忙。大陸法系的國家只能以立法為判案依據,再如何聲情并茂,在法庭上背誦法律條文總不如辯論哪個先例合適來得有意思。庭辯成為一次探險,探險的目標是法律正義,不到最后一分鐘,誰也不知道哪方會取勝。在《造雨人》(The Rainmaker)里,新手魯迪找到了一個被人遺忘的相似案例,由此反敗為勝。而大陸法系就不可能出現驚人逆轉,因為各種情況已經清清楚楚地寫在法律文本中了,要辯也只能辯一下具體情況應該如何具體解釋。
四、聯邦體制下的司法系統
上述三點主要從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的不同之處分析好萊塢法庭片走俏全球的原因。仔細推敲起來,美國法和英國法也有不同之處,尤其是司法體系的不同,這也為美國編輯提供了發揮空間。
1787年《美國憲法》確定美國為聯邦制國家,聯邦政府和州政府分享權力。它的第十修正案明確規定,聯邦政府只擁有在憲法中列舉的有限權力,而其余未列明的均屬于各州或人民。雖然它同時也規定,聯邦國會可以通過“所有必要和適當的法律”來完成憲法對聯邦政府的授權,從而為聯邦政府權力擴張提供了憲法上的可能性,但好萊塢似乎從未想過要讓真實的法律世界出現在銀屏上,美國大片中的聯邦和州成為“井水不犯河水”的典型代表,聯邦法庭和各個州的法庭也就在屏幕上相安無事地掌管著自己的領地。
借此,法庭片通常制造出讓被告性命攸關的危險來制造緊張氣氛,因為各個州對待死刑的態度截然不同。雖然有的州取消了這一極刑,但很多州的法律仍然規定謀殺當獲死罪。于是影片就讓故事發生在這些州里,讓一條無可挽回的人命引發控辯雙方及其代理律師之間的斗爭。有的時候,不僅被告,連他的律師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真實的美國法庭和影片中的描述不完全相同,尤其要了解的是,法庭片較多模擬刑事案件審理過程,而現實生活中,85%的刑事案件直接通過辯訴交易解決,剩余的15%中,半數由法官單獨審理,法庭上沒有陪審團。
盡管如此,美國司法程序中包含的獨特戲劇性卻是無人可以否認的,甚至連美國法庭的外在布局和希臘的古劇院都有相似之處。戲劇舞臺,相當于法官席前面的雙方律師唇槍舌劍之處;合唱隊席,對應陪審團席;連觀眾席在法庭中也有設置。如果說美國影視文化在全球的霸主地位為好萊塢法庭片壟斷全球提供了外在條件,那么,容易出彩的法律體系則是好萊塢拍出精彩法庭片的內在因素。
正如《魔鬼代言人》中彌爾頓宣稱的那樣,法律是一種“嶄新的宗教,是通往一切的方便之門”。在利用美國司法制度中的戲劇元素吸引觀眾眼球的同時,法庭片探討包括死刑、種族歧視、艾滋病、性別歧視、環境污染等人們關注的各類主題,將多元的人性和人類沖突濃縮進法庭審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