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語拉近作家與讀者心的距離

艾自由

《極地邊城》是云南省作協副主席、昭通市文聯主席、第三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夏天敏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描寫的是昭通解放前的一段歷史,故事完全虛構,只留背景。小說完全顛覆了真實的歷史人物,主要圍繞一位出身于名門望族、達官顯宦之家的大小姐——小姐情感生活的波瀾起伏和人生命運的坎坷曲折來展開故事情節。通過對“邊城女神”云霓、“白衣天使”瑪麗?朱麗葉、留法植物學專家胡鏡漣、國民黨縣黨部書記張鳴皋、邊城專員蔣百駒等人物不同命運和人生追求的描寫,反映了昭通豐富厚重的歷史文化。小說故事跌宕起伏,注重對人的情感、人性以及人文關懷的捕捉,是一部可讀性較強的長篇力作。

眾所周知,長篇小說篇幅較長,內容豐富,情節復雜,人物眾多,能夠在比較廣闊的范圍內多方面的反映一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面貌,因此優秀的長篇小說常常被稱為“時代的百科全書”。著名文學評論家周政保認為,我們的一些長篇小說之所以難能贏得讀者的共鳴,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作家關注現實或“卷入現實”的深度不夠。在不少小說中,我們感覺到了作家精神狀態及對新時代人的生存現實把握的虛空。一個作家擁有新鮮的主張固然值得稱贊,但新鮮的主張最終還得掛鉤于作家對“現實”、對人的生存狀態的體驗——有了新鮮的、與“現實”相關的體驗,就可能產生獨創性的、真正富有“現實感”的小說。而長篇小說《極地邊城》,我認為就是這樣一部具有獨創性的、真正富有“現實感”的小說。

夏天敏小說的語言特色是其小說精彩紛呈的要素之一。昭通師專中文系主任趙升奎教授認為,夏天敏小說對語言有超乎尋常的體驗和把握,他的小說在敘事語言方面有高原人的“口氣”和特色,以豐富的方言詞匯、靈活而厚實的言辭顯示了積極修辭的精神。細讀這部28萬字由26章構成的《極地邊城》之后,你會發現夏天敏“舊瓶裝新酒”的功夫很強,小說故事雖然設計在解放前,由于有新鮮的、與“現實”相關的體驗,“現實感”卻很強。其語言繼承和發展了地道的民間話語特色,節制而極富文采的語言風格,使得小說更具唯美的特征,質樸清新,引人入勝。很多議論政治、議論生活、議論人物、議論風俗人情等的話語,自然地鑲嵌于敘述與對話之中,從而創造了一個夾敘夾議的小說文本。其間的議論,既洋溢著詩化的情趣,蘊含著理性的玄思,又飽蘸著對人生世態的嘲諷,機智幽默而深刻,具有較強的藝術特色。

議論事業褒貶鮮明。作者在第八章中寫道,“看來,外國人和留過學的人,做事是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做起事來,不管什么達官顯貴來,依然如故。這才是敬業,怪不得人家外國這樣發達。在這邊城,身份地位,權勢財富高于一切。成天的精力都是迎來送往,拉攏關系。就是只狗,只要是富貴人家的也不敢怠慢,也要侍侯好。”在批判邊城迎來送往根深蒂固的同時,贊揚了教會醫院的來自英國的瑪麗?麗葉,留法植物學專家胡鏡漣對事業的孜孜以求,在批判與贊揚中尋找中外差距產生的根源。

議論政治深刻精辟。作者在第十三章中寫道,“鳴皋先生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地方上派系繁多,各有其派。黨內有黨、派里有派,黨派交叉、派系糾纏,互相利用又互相牽制。利益一致時,就是有殺父之仇的人也拍肩摟背,親如一家;利益相悖時,親如父子兄弟的人也是說翻臉就翻臉,翻臉就不認人的……盡管黨派之間、各種勢力之間形同冰火,盡管自己弟兄窩里也斗得一塌糊涂,但只要你能運籌帷幄,看人看得準,看得清,有聰明睿智,有靈活手段,有高人一著的眼光,有鐵石的心腸,你仍然能步步逼進,在紛紛亂世中保持勝利。”作者借助國民黨縣黨部書記張鳴皋對《鳴鏑日報》記者劉濟川的啟迪經驗式對話,使我們看到了一個能在亂世中夾縫求生的國民黨政客的鮮活形象。再如“政治是個薄情寡義的婊子,今天冷落了你拋棄了你說不定哪天又想起你又要重溫舊夢,重敘舊誼,恩愛有加呢”。用擬人化的語言揭示政治的反復無常、變幻莫測,淺顯易懂,形象生動。

議論處世慧眼獨具。作者在二十二章中寫道,“對于這個世界,灑了滿腔的熱血,無非是肥沃了遍地的毒草;犧牲了自己的軀體,無非是喂壯了兇狠的豺狼。在這世上混深了混久了,不悟出些道理來是不行的。與其喂豺狼,不如吃豺狼。誰有本事吃掉對手,誰才是強者。”這是也曾經年輕單純過、也熱血沸騰過的國民黨縣黨部書記張鳴皋拿到帳本后的感嘆之言,形象地道出了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人生真諦。在二十四章中寫道,“裴家威風多年,幫過不少人也得罪過不少人,幫過的人能記住一點恩惠而沉默的是多數,能在危難時不顧安危站出來的更是微乎其微。而得罪過的人呢,趁機落井下石是國人的通病,打死老虎更是眾人的喜好。老虎活著對你呲牙咧嘴,對你作威作福而你只能隱忍。而死了,踹上幾腳,柔軟的毛皮又不咯腳還有快感何樂而不為,還顯示出老虎也是打過的英雄氣概。”將家族的興衰國人勢利的民族劣根性表現得一覽無余,特別是“打死老虎”的英雄氣概更是發人深思。

議論文人耐人尋味。作者在第八章中寫道,“都以為舉人、秀才是迂腐的,是除讀書之外于世事一樣不懂。事實上這是讀死書的人,子曰詩云把人讀傻了。而讀了書又深諳世事的人,就是高人了”。對前清秀才羅三老爺的描寫雖然著墨不多,像這種適時的評述性語言,對邊城老狐貍羅三老爺這位“高人”的刻畫無疑是畫龍點睛的。

議論女人有板有眼。作者在十七章中寫道,“女人是需要有人欣賞有人撫摸的,就像花朵一樣,就是國色天香的牡丹,沒有人欣賞也會落寞也會枯萎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華秋實,時序交替,誰也無法挽留的。想到自己的婚姻和愛情,她的心就冰到冰點,榮華富貴似流水,只有真心相愛才能持之恒久。”在二十六章中寫道,“其實,云霓最需要的是精神的撫慰,云霓最缺少的是愛情和伴侶。沒有愛情的人是不完整的人,沒有愛情滋潤的人,就像沙漠中的鮮花,無論自身怎樣頑強,也會迅速枯萎的。沒有愛情的夜晚,無論夜鶯怎樣婉轉啼鳴,都是寂寞而憂傷的”。這就形象地說明了對具有超凡脫俗品格和不同凡響才華的“邊城女神”云霓來說,孤獨是一垛修滿烽火臺的城墻,靈魂被困在圍墻內,沒有辦法突圍而出。成功的事業和施惠于人的優越感并不能代替她內心的寂寞和孤獨,更不能代替她情感上的失落和孤寂,在熱鬧而喧囂的功名利祿之外,內心的凄清和寂寞形成了更大的反差。

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有一種距離最渴望縮短,那就是作家與讀者心的距離。用妙語連珠來拉近作家與讀者心的距離,最經典的當數現代著名文學家錢鐘書的長篇小說《圍城》,一句“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所體現出來的圍城意識讓人回味無窮。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我們欣喜地看到,夏天敏在這方面做了比較成功的探索,善于用對話描摹性情,三言兩語之間個性畢現。既有詩意的描寫,又有潑辣的口語,形象與心靈、結構與節奏融合無間,古典文學語言和鄉村語言相結合,營造了一個強大的藝術磁場。不時在各篇章閃現的妙語不生僻,不做作,不但避免了小說空發議論的忌諱,反而增添了小說思考的力度和開掘的深度。在揭示長篇小說《極地邊城》“心靈的極地,演繹了多少生命經典;歲月的邊城,見證了多少往事如煙”主題厚重感的同時,也留給讀者幾多會心一笑,引發讀者幾多人生感慨!

讀這部小說,除了故事性強、人物鮮活、鄉土語言嫻熟和富有邊城特色外,情節曲折、懸念環生、畫面感強,很適合拍成電視連續劇。邊城的旖旎風光、浪漫的愛情故事、兇險的地方爭斗、神秘的仗義女俠、奇特的民風民俗,有機地將土味與洋味、原始與現代融為一體,時空跳躍性大,看點也多。何況三個女人一臺戲,單單云集在邊城的“大家閨秀”云霓、“英國天使”瑪麗?朱麗葉和“商會千金”劉婷三個風格迥異的亂世美女就構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一幅耐看的畫卷!

【責任編輯 趙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