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緣何被奴才拉下水？

馬良德

不要小看奴才,奴才得勢往往更具有殺傷力。歷史上,奴才欺主亦不乏其例。賈政就是被看大門的奴才李十兒的一番教育、攻心兼感化后,成了“自己的人”。在有些紅學人眼里,賈政即假正經之意,在我看來,賈政不過是一高級庸官而已。

《紅樓夢》第九十六回載:“皇上念賈政勤儉謹慎,即放江西糧道。”可見賈政是那種缺少陽剛、處事窩囊的主兒,若不是看在元妃的面子上,恐他也撈不到糧道的缺兒。歷來掌管漕糧事務的糧道都是個肥差,吃得嘴角都流油,惹得官吏們趨之若鶩。但此番賈政“只有一心作好官”,對“外省州縣折收糧米勒索鄉愚這些弊端”早有耳聞,一到地兒,便發了“紅頭文件”,警告“一經查出,必定詳參揭報。”賈政這一招果然收到較好的“社會效果”:胥吏畏懼,州縣饋送一概不受。歷來是當官的吃肉、走狗啃骨頭,賈政什么都“不吃”,隨從奴才們自然也就沒得吃了。于是在李十兒的攛掇下,打鼓的、站班的、抬轎的、放炮的乃至吹號的,不是怠工就是罷工,給賈政顏色看。到了這般田地,賈政仍不明就里,足見其是何等的窩囊了。

賈政無奈,問起緣由,李十兒著實給賈政上了一堂大課。做慣了奴才的人大多善于見風使舵、察言觀色,間或出些下三濫的主意,狡黠而老成的李十兒便如是。他先是嚇唬主子一番:節度使要過生日,別的府道老爺都上千上萬的送了,老爺你送多少?節度使參奏百事,“他說好便好,說不好便吃不住。”言外之意,你要是不送就可能被節度使參了,要是想送,就得放手收錢。接著,李十兒說出來“掏心窩子話”:“那些書吏衙役,都是花了錢買著糧道的衙門,哪個不想發財?”可以說李十兒是個玩心理學的游說高手,善于做思想工作,經他這一忽悠,賈政幾乎是無可辯駁了。李十兒見思想工作對頭,馬上開展強大的攻心術:你說你想做清官,老百姓看到的卻是“凡有新到任的老爺,告示出的愈厲害,愈是想錢的法兒。州縣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銀子。”你說你不“貓鼠同眠”,但里里外外人“都說老爺是做外任的,自然弄了錢藏著自用”,吃獨食,沒有大家的份兒,倘若有個大事小情,誰肯幫你?你念叨的那幾位清官,不都犯事了嗎,而你說的不好的人卻是“如今升的升,遷的遷。”李十兒這會兒把腐敗現象說成了天下烏鴉一般黑,直接告誡主子:一是你做清官,沒人相信你在做清官,你不黑,自然有人會弄黑你;二是做清官的結果是被孤立、被排斥和打擊,到頭來沒有好下場。賈政經李十兒這一番推心置腹地開導,立馬兒放下了架子,改變了立場:“我是要保性命的,鬧出來不與我相干。”只這一句話,賈政就已經赤裸裸地站在李十兒的戰壕里,成了“戰友”。

想來,把賈政拉下水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李十兒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而是活生生的腐敗現實。腐敗往往給人一個兩難境地:欲腐敗,卻放不下自身清正的堅守;不腐敗,又會被現實拋棄。所以有的人苦悶,有的人頹廢,但不乏依舊堅守者,堅守者才是這個社會的脊梁。李十兒一招把賈政拉下水,其實很輕松,只是一次談話。有時,人們千言萬語、千方百計去教育人感化人,其結果往往是不堪一擊,現實中的一件事例就可以讓說教者啞然失色。賈政如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李十兒們便如魚得水,對賈政連哄帶騙,對外作威作福,瞞著賈政弄錢,不多幾時,李十兒等一干人的“小老婆子們便金頭銀面的妝扮起來了。”足見李十兒們斂財大有手段,而賈政卻因“失察屬員,重征糧米,苛虐百姓”被參,著降三級。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咎由自取。

貪婪之人看見他人的錢就想著收入囊中,看見美女就天天惦著想著,賈政壞事于李十兒,是沒有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怨不得誰。古往今來,有些庸官與賈政別無二致,身邊一群李十兒鞍前馬后繞著,極盡吹捧出損招之能事。在庸官看來,事業是社稷的,干好干壞干我何事?能奈我何?倒是李十兒們那樣的奴才不能少,有之,方可進項多多,鬧得里里外外和諧。在賈政之流看來,這才是他們的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