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上的百靈鳥

宋艷麗

青藏高原探險回來的朋友,不講草原上的精靈藏羚羊,不講金碧輝煌的布達拉宮,見面就急不可待地給我說起一只百靈鳥的故事來。

一天,他在高原上采集植物標本,突然風起云涌,眼看一場暴風雪不可避免,他急忙往宿營地跑去。可是,快到山腳的時候,他被路旁草叢間的一只小鳥吸引住了。那是一只小的灰色的百靈鳥,它無視天氣的變化,安詳地張開翅膀,緊緊地護著身下的巢。朋友是個喜歡鳥類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只百靈鳥處在孵卵期。

令他不解的是,這么冷的地方,本已經不適合百靈鳥生存了,再遇見暴風雪,它該如何保護自己,保護即將出生的小寶寶?

朋友擔心又有些好奇,索性就近找個避雨的地方,托著望遠鏡觀察起來。

不一會,烏云越積越厚,嚴寒將云層的水汽變成雪珠,劈里啪啦地落下來。那些花生米大的雪珠,落在草地上、溝壑里,也無情地砸在百靈鳥的身上,鉆進它的羽毛里。百靈鳥顯然感到了疼痛和寒冷,小小的身體不住顫抖著,但還是安靜地伏在巢上。

漸漸地,雪珠越積越多,埋住了百靈鳥的腿,又順勢埋住了它的翅膀、背脊,直到頭部。為了呼吸,它不得不掙扎著,努力揚起脖子,試圖將鼻孔露在外面。

遠遠看去,百靈鳥只剩一張尖尖的嘴,像一根干草,長在雪堆外面。

朋友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他擔心這只小鳥,更被它偉大的母愛所感動。

好在雪一會兒就停了,朋友不由地替百靈鳥舒了口氣,以為只要這只小鳥站起來撲拉一下身上的雪,就會恢復到下雪前的狀態。

可是災難遠沒有結束。這時候,剛才落下的雪開始融化了。雪水匯成小溪,淙淙地從山上流下來,恰好流經百靈鳥的小巢。小巢里的水越積越多,不一會兒,小巢和百靈鳥就淹沒在水洼里了。

朋友在心里哀嘆,百靈鳥剛才的犧牲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為,他看見百靈鳥無奈地掙扎著,終于站了起來,不舍地離開了自己的小巢。巢里,兩個帶著麻點的灰白的蛋,半浸泡在水里。一直在母親溫暖的身軀下孵化的蛋,如果已經開始孵化,經冰冷的雨水這么一泡,多半會夭折的。

朋友替百靈鳥難過。但是,那只小鳥還偎在小巢邊,不忍離去,難道,它還抱有希望?

這次的降雪量好在不大,小溪流慢慢地不再流了。就在朋友打算離開的時候,他看見了最令他難忘的一幕。

那個小小的百靈鳥,重新走到小巢邊,毫不猶豫地低頭喝水。喝一口,就揚一揚脖子,遇到小石子和流進去的樹枝干草,就一根根地銜出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許更長的時間后,水和沙石慢慢被清除了,百靈鳥重新伏在那兩枚蛋上,像下雪前一樣,又開始安靜地孵化。只不過,它的嘴角有幾絲血跡。

“你看,”朋友拿出手里一枚蛋,“這就是百靈鳥其中的一個蛋。從那以后,每天我都去觀察。幾天后,我看到一個小百靈鳥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身邊是一個破裂的蛋殼。可是,另一只蛋受傷害太嚴重,最終沒有孵化出小鳥。我就把它帶來了。”

“我一直疑惑那么寒冷的地方,這種柔弱的小鳥怎么活下來,怎么繁衍生息的。但是這只百靈鳥告訴我,有了舍身忘我的母愛,什么事情做不到呢?”朋友的話飽含激情。

怪不得一向冷靜克制的朋友,迫不及待地給我講這個故事。綿韌而無私的母愛,原本就是共通的,最能逼近心靈的啊。

穆砂摘自《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