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唐王朝的服飾具有矛盾的特征:上升時期的唐王朝,女性崇尚男裝,女性男性化傾向明顯,沒落時期的唐王朝,女裝又發展出強烈性感的透露裝,女性化傾向明顯。
【關鍵詞】女著男裝;以露為美
大唐王朝是華夏歷史上的盛世華章,文化、政治、經濟、軍事以及外交皆達到巔峰,唐人服飾也隨之出現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矛盾特征:在上升時期的唐王朝,女性服飾出現了衣著男裝的趨勢,女性男性化的傾向明顯;沒落時期的唐王朝,女性服飾又發展出令人驚嘆的以透、露、豐腴為強烈性感特征的服飾,女性化的傾向異常明顯。
一.女著男裝
上升時期的唐朝,國力強盛,帝王胸懷開闊,人民生活富裕,各國使節紛紛朝貢。女性意識漸生,精神風貌上是積極進取的態度,政治上是女主參政議政,生活上是女子出行不避忌諱,服飾上則是典型的女穿男裝。初唐年間,就有女扮男裝現象:
“高宗嘗內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 [1]
“天寶年中,士人之妻,著丈夫靴衫鞭帽,內外一體也。”[2]
《禮記·內則》曾說“男女不通衣服”,唐代服飾大反常態,原因如下:
1. 儒家地位受到沖擊。唐朝儒佛道三教并立,女子束縛較少,婚戀嫁娶,并不以守節忠貞為標準。《古今圖書集成》記載,古代女子列為烈女節婦,唐朝女子最少,僅有51人。女子改嫁者多矣,下層社會也出現自由戀愛之風氣,如《鶯鶯傳》、《井底引銀瓶》。
2. 胡族影響。胡人男性的彪悍矯健,給唐人服裝滲透式影響。胡人女性通過舞技將服裝帶入中原。傳統的交領、寬衣大衫、曳地長裙逐漸被替換為為盤領、緊身窄袖、短衫、瘦長裙的款式。
3. 男裝更為方便。唐代女子戶外活動增加,婦女騎馬、打馬球、郊外踏青,并無忌諱,男裝較女裝更合適運動。女性配飾中的冪籬演變為帷帽再到只著胡帽,布帛從罩住全身到脖頸再到完全取消,同樣反映社會開放后服飾朝方便的趨勢發展。
4. 女性自我意識較強。男裝女穿,是一種對社會權利的爭取,也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對于既定命運的逆反態度。上層社會的女性企圖改變儒家“乾坤定位,男尊女卑”的傳統,潛意識里通過男裝這個表層的因素,流露出女性內心深層對政治、對地位的野心。從服裝心理學上來講,下層的人同上層的人作比較并企圖模仿和超越,乃是人類的天性。
5. 男風之好。現代社會一些國家禁止公民穿異性服裝,認為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會增加同性戀的可能性。反之男女服飾錯位,也可推測出男風女風之好。魏晉時期大好男風,隋唐延續前期,太子李承乾斷袖之愛,武后男寵皆傅朱涂粉。而女性男裝既有男性瀟灑又有女性柔媚,滿足了男子對男風和女色的雙重需求。同時女著男裝滿足女性的特殊需求。在只有一個男性卻有無數女性的后宮,寂寞宮花紅。宮女與太監、宮女與宮女的私下配對,是性別服飾錯位下迫不得已下的心理安慰。
6. 從眾心理。《玉臺新詠》載:“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晏子春秋》卷六也載:“靈公好婦人而丈夫飾者,國人盡服之。”一旦靈公命宮女拋棄男裝,國中婦女也隨之拋棄男裝。這是典型的上行下效的從眾心理,也是人類合群的本能趨向。
總之,初唐盛唐時代的女子衣著男裝,反映了社會的開放,胡服的影響,也反映了女子在內心深處對于處于統治地位的男性的崇慕,同時,這也是處于主導地位的男性潛在審美觀念的轉變。
二.以露為美
安史之亂后,華夷意識加強,服飾以期回復傳統博衣寬袖,然而卻是病態回復,“服裝越來越肥大,貴族婦女衣著,官服既拖沓闊大,便服也多向長大發展,同樣也近于病態。”[3]“當時的寬體長裙,普通用5幅絲帛縫制。也有用6幅、7幅、8幅,甚至12幅的。……12幅裙的寬度就達3.48米了。”[4]同時服飾發展到另一個極端:透、露。周昉《簪花仕女圖》“綺羅纖縷見肌膚”,唐永泰公主墓壁畫所繪侍女卻已經袒胸露乳。唐之前的先秦兩漢,女子服飾含而不露。唐之后的宋代,服飾簡樸內斂。唐代服飾卻以坦蕩裸露為美,原因如下:
1. 胡服余韻。波斯與印度文化均不嚴禁裸露軀體。印度地區酷熱,流行“褊衣”,流傳到中原影響唐的襦衫,形成袒胸襦。胡舞中的柘枝舞到曲終,須半裸其衣,沈亞之《柘枝舞賦》云:“差重錦之華衣,俟終歌而薄袒”,即指此也。
2. 佛教影響。佛教源于印度,古代印度的藥叉女神幾乎都是半裸全裸姿態。 [6]菩薩也多半裸,無衣,僅用飄帶挽于臂腕。唐代敦煌飛天有不少女性裸體形象,從側面反映出時代的服飾審美。
3. 女性自我意識變化。中晚唐代女子喪失了前期女主執政的頂端,女性施展才華的領域由廣泛的外在權勢上迅速倒退回僅僅與閨閣相關的狹窄空間。失勢于政治追求的女性,服飾追求奢華艷麗,追求袒裸肌膚,這是對禁閉女性的倫理道德的挑戰,也是對男性掌權者的誘惑,更是向外界發泄自我的不滿。
4. 男性審美意識變化。晚唐士人政治上無所寄托轉而為閨閣,對女性審美由先秦兩漢的典雅端淑發展到奢侈袒露、以胖為美的世俗欲望,詩歌中有不少香艷描寫:“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李群玉《同鄭相并歌姬小飲戲贈》),“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回小樣刀”(方干《贈美人四首》),這些輕薄詩句,是輕薄女裝的反映,也是輕薄男性的反映。
5. 沒落征兆。歷史有種趨勢,越是臨近沒落的王朝越是奢靡無度。盛世的華服也為末世的哀音。唐后期的奢侈遠遠超過了前期,唐文宗曾說:
“朕聞前時內庫唯二錦袍,飾以金鳥,一袍玄宗幸溫湯御之,一即與貴妃。當時貴重如此,如今奢靡,豈復貴之?料今富家往往皆有。”[6]
總之,當女性企圖通過衣著男裝而提升自我地位的努力失敗之后,女性服飾走到了相反的另一個極端:勾人心魄的露、透裝。失意于武力征服男性的女性,改換為對男性最為原始的征服——性感。與此同時,失意于仕途的男性轉而寄情于閨閣,對女性的審美由過去的莊重和含蓄發展出物化的滿足。這種趨勢,伴隨著中晚唐國勢的衰退,越發走向靡亂奢艷,最終墮落為隕滅。
結語
唐朝的服飾是我國傳統社會上升到頂峰并由頂峰開始下降時期的產物。當魏晉服飾包裹到極端,出現曇花一線的裸露,當唐的袒露奢華發展到極端,宋朝的道德反思又回復到傳統的深藏不露。從總體上看,唐朝的服飾更加的濃墨重彩而不是簡樸素描,更加的飽含倫理的沖突而不是固守儒家理性。無論是女著男裝,還是以露為美,都是女性服飾在觀念上的革新,同時也反映了那個時代特有的女性的矛盾:對權利爭奪象征的女著男裝,和對權利妥協后的袒露裝。
【參考文獻】
[1] (宋)歐陽修.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2](晉)崔豹.中華古今注[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3]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2005:336.
[4]黃能馥.陳娟娟.中國服裝史[M].北京:中國旅游出版社,2001:161.
[5]鄧惠伯.東方美術史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2003:27-34.
[6]中華書局編輯部.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0.
作者簡介:閔玲玲,深圳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碩士,深圳大學藝術設計學院設計藝術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