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御題金山圖玉插屏

徐　佳

中國玉雕工藝,源遠流長,世所公認。自古以來,玉器制作十分講究,特別是一些佩玉或作為擺件的玉雕,更是精益求精,達到了鬼斧神工的境地。清代是中國玉器發展的高峰,玉雕技術集歷代之大成,在造型上以新穎奇特取勝,在制作上以精雕細刻著稱,在人物上力求反映現實生活,使玉雕形成了一種內在美、意蘊美、造型美的完美統一。

鎮江博物館館藏清代《乾隆御題金山圖玉插屏》就是這樣一件精品玉雕屏風。

“屏風”,顧名思義,即為擋風之物,是我國古代室內重要的陳設器物。早在春秋時期就出現了屏風,《史記?孟嘗君傳》中就有這樣的記載:“孟嘗君待客坐語,而屏后常有待史,主記君所與客語”。明代以前屏風多趨于實用,起隔斷、遮蔽的作用,被歸為家具的一種。隨著工藝的不斷進步和人們審美需求的進一步提高,清代屏風的功能更加多樣化,屏風的種類分成了圍屏、掛屏和插屏等,逐漸演進為實用性和裝飾性相結合的工藝品。

插屏因用途不同而尺寸相差懸殊。有的當門而設,作用相當于照壁,有的設于書桌、案頭,用以觀賞,屏心的制作工藝通常有鑲嵌、雕刻、彩繪,或者刺繡,用料考究,做工細膩,精美絕倫,既實用又具有極高的藝術觀賞價值。

這件玉插屏,青白玉為材,玉牌長20厘米,寬15厘米,正反兩面用深淺浮雕及陰線刻紋手法進行雕刻,并配以飾有精美卷草紋和云紋圖案的兩層紅木屏座。

玉牌正面的雕刻真實、華麗地再現了“江心芙蓉”——金山的勝景。整個畫面以寺宇為中心,山麓江水環繞,濤聲拍岸,山上蒼松郁翠,一塔巍然,構成了“江山輝映、山寺一體”的獨特景貌。插屏右上方鐫刻乾隆御題詩作:“不到江天寺,安知空闊奇;攜將新證取,當鏡固如斯”。青白玉石玉質柔潤細膩,配合深淺浮雕及陰線刻紋的雕刻手法,更顯相得益彰,整個畫面層次分明,玲瓏有致。這幅玉石上精心雕琢的《金山浮玉圖》足以與明朝中期著名畫家文徵明所繪《金山圖》相媲美,展現了當時金山兀立揚子中流“空、闊、奇”的秀美雄姿,令觀者大開眼界,心曠神怡。

玉牌的另一面鐫刻的是蘇軾、佛印斗機鋒,蘇軾敗北,解留玉帶以鎮金山寺門的故事。大詩人蘇東坡除了寫詩可以寫得“洛陽紙貴”,還愛好參禪道佛,經常憑借他的過人天賦,與佛印論佛、斗機鋒,但往往弄巧成拙。二人你來我往,親密無間,留下了許多軼事趣聞。一天蘇東坡突然來訪,直入方丈室。佛印正欲為僧眾說法,故意開玩笑不讓蘇東坡坐,說:“學士何處來,此間無坐處”。蘇東坡自恃才高,隨即用禪宗之語答道:“暫借四大為座”。佛印見他有意論佛,便提出如果答出問題就請他入坐,否則就留下身上所配帶的玉帶,以鎮寺門。蘇東坡自以為難不倒他欣然答應。佛印問:“四大皆空,五蘊非有,居士何處坐?”(四大:“地、水、火、風”,佛教認為是構成物質的四大元素。五蘊:“色、受、想、行、識”,是構成人身的五種因素)。你想,既然四大皆空,五蘊非有,便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哪里還會有什么座位呢?一時間,蘇東坡果然被難住了,只得愿賭服輸解下玉帶。佛印也當即取出一幅自己的衲裙回贈。為此,蘇東坡還寫詩記錄,一首為《玉帶施元長老,元以衲裙相報次韻》,詩云:

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仍落劍機鋒。

預教乞食歌姬院,故與云山納舊衣。

另外還有“此帶閱人如傳舍,流傳到我亦悠然。錦袍銷落應相稱,乞與佯狂老萬回”等句。故事中的蘇東坡玉帶,現仍保存在金山寺,與文徵明所繪《金山圖》同為金山四寶之一。腰帶黑面襯著黃色里子,上面綴著長方形、桃形以及狹條狀的玉塊,共二十四枚。仔細辨認可以看出其中4塊玉色澤有所不同,是因清初玉帶被火燒毀,乾隆下江南時,命玉工予以補上,并題刻了詩句。這是根據明末著名畫家崔子忠《蘇軾留帶圖》軸摹制而成。畫面中,蘇東坡和佛印相向而坐,旁邊立有一小僧和一侍童,人物形象生動逼真。論佛的場景由室內轉移到了室外,顯然被畫家重新精心布局。這樣的取景以自然景觀為屏,蒼松勁健有力,遠處山石兀立,打破了原本在室內的單一和局促感,視野更顯開闊,意境深遠。整個畫面線條簡潔,精細、老到,極富動感。

崔子忠“師法顧(愷之)、陸(探微)、閻(立本)、吳(道子)”等,其繪畫作品涉及面很廣,如人物、山水、花鳥等,但以人物的特長,與明代另一著名畫家陳洪綬并稱為“南陳北崔”。所畫人物面目奇古,線條細勁,格調高古,境界奇異。他善于表達歷史題材,尤其喜歡畫文人們的風流韻事,他的《蘇軾留帶圖》等人物畫,題材雖不見得新鮮,但由于構思畫法有新意,或多或少加進自己的東西而成為新作,耐人尋味。這幅畫曾于乾隆5年庚申(1740年)收入皇宮內府,而后乾隆皇帝分別于乾隆27年、乾隆30年、乾隆45年、乾隆49年四次鑒賞審定,并御題詩文5首,足見此畫之珍貴,堪稱古代中國畫中的極品,畫作至今還珍藏在臺灣故宮博物院里。而玉牌右上方也鐫刻著乾隆御題5首詩中位于原畫作最顯著位置的1首:“印公四大偈,東坡不能答。留帶無語去,芥子須彌納。當時勝負機,將謂饒老衲。玉帶生莞芨,即拄而復磕。”

古語道“玉不琢不成器”。經過良工巧匠神乎其技的雕琢,這塊珍貴的青白玉石,被賦予了新的價值和魅力,堪稱珍寶。玉牌創造性的將陰線刻、深淺浮雕等技法融于一體,制作技藝高超,雕琢精美無缺,人物、景致的刻劃細致入微,玲瓏剔透,充分展現了玉雕藝人精湛的技藝以及清代玉雕工藝的卓越成就。

這件《乾隆御題金山圖玉插屏》是鎮江博物館館藏的國家一級文物,以其珍貴的材質、精湛的工藝折服了觀者的眼睛,而其中所蘊含的豐富的歷史背景和生動的人文故事,也給人以教益。它不僅是古代文人雅士案前的精美文玩,也反映了主人以物詠志,在一定程度上闡述儒家倫理道德的思想。正如后漢李尤的《屏風銘》所述:“舒則潛避,用則設張。立必端直,處必方廉,雍閼風邪,霧露是抗。奉上蔽下,不失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