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風輕的記恨

李良旭

著名節目主持人楊瀾在她的《感受王光美》的訪談節目中,曾深情地回憶了一段她與王光美的交往。只聽到她柔柔地說道,王光美是她一生中最敬佩的女人,她是中國最美的女人。這時,楊瀾的語氣突然變得抑揚頓挫起來,說道,她的美麗主要不在于其外表,而在于她那優雅的氣質和高貴的品德。這種氣質和品德來源于她那開朗和豁達的性格、來源于她那善良和寬厚的胸懷、來源于她那隱忍和堅強的意志。

“文革”前,王光美用她的一顆善良的愛心和關懷,精心呵護著家庭中幾個幼小的孩子,讓每一個孩子都能感受到家的溫馨。“文革”中,作為一個曾是大戶人家的大家閨秀,她本有機會離開這個動亂的歲月,遠離這場政治斗爭的漩渦,到國外去,過一種平靜的生活。但是,她沒有,而是義無反顧地留了下來,留在了劉少奇身邊,骨子里透露出一種撼人心魄的凜然和決絕。從此,她和劉少奇一起挨批斗,一起住牛棚,一起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在那段最艱難的歲月里,她給了劉少奇一種巨大的安慰和溫暖。這是一對真正的革命夫妻和戰友,那相扶相攜的凄婉和蒼涼的背影,令人感慨萬千,潸然淚下。

粉碎“四人幫” 后,她讓這個家庭的幾個人重新凝聚在一起,鼓勵大家要撫平傷痛,擦干眼淚,堅強前行。那時,王光美給了孩子們堅強的依偎和溫暖。那是一位來自母親的隱忍和堅強,孩子們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看到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調查人員找到王光美,向她了解“文革”中,都是哪些人對劉少奇和她及孩子們進行迫害的。那一刻,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王光美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攝人心魄的平靜和淡定,她將目光緩緩投向窗外。她看到,窗外,陽光明媚,天高云淡,大地一片安寧、祥和的氣氛。一縷溫暖的陽光,從窗外透過窗簾映照在她的身上,映照在她溫和的臉上,她的目光中泅上一絲晶瑩。可以想象,她的內心里一定掀起巨大的波瀾。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艱難歲月又在眼前浮現:“文革” 中,她遭受了12年的牢獄之災,她的丈夫被迫害致死,幾個孩子也深受牽連,身心和肉體都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這一切,都是她心中永遠的痛。她有太多的記恨,將這些記恨說出來,一點都不過分,人們只會報以深深地理解和同情。

她將目光緩緩地轉向調查組人員身上,頓了頓,只是淡淡地對調查組人員說道:“不要調查了,你們再調查下去,他們的家庭也會受到傷害。”

淡淡的一句話,卻像平地一聲驚雷,讓調查組人員深受震驚和感動,頓時,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有浪花滾動,無語哽咽。所有的記恨,在王光美的心里,都已云淡風輕了。就像是天空中的一抹云彩,隨著一縷清風,飄散開來,一去不復返了。留在心底里,卻是人間最寶貴的東西 :溫暖和愛。她將這些人間最美好的東西深深地銘刻在心中,使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美。這種美,是人格的升華,顯得是那么的深邃和璀璨,博大和悠遠。人性中特別優秀的品質在王光美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體現,深深地打動了她身邊的每一個人、感染了每一個熟悉她的人。

此時,楊瀾已經是淚花沾巾,無比動容,一掃往日那種干練、果敢的主持風格。是王光美至高無上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打動了她、感染了她。

漫漫塵世間,一些人、一些事,總會給我們帶來某種傷痛,甚至是刻骨銘心,留下了深深的記恨。當時過境遷,物換星移,一個人能將自己的記恨,全都化作了天空上的一片云彩,變得云淡風輕,不僅不是孱弱和膽怯的表現,而是一種堅強和勇敢。讓自己帶著一顆對社會、對人生、對生命感恩的心,溫暖前行。這種人就是最美的人,就像王光美。只有放下,才能如釋重負。那一幕幕生活的美好,時時打動著我們內心的一絲柔軟。和生活和解、和自己和解,一切都將會變得云淡風輕,春和景明。這才是生活的智者和強者。

摘自《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