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子桐
在長春市普陽街旁的一棟居民樓內,76歲的沙秀杰老太太完成了自傳《歲月遺痕》最后的定稿。在這部自傳中,老人以一個尋常人的視角記錄下了這座城市60余年來的滄桑變化。
沙秀杰萌發寫自傳的想法源于2008年第一次心臟手術之后。“從手術室出來之后,躺在病床上的我腦海中經常浮現一些過去的事情。長春圍困時的慘烈,七口人擠在一個不足6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這個城市幾十年來的變化歷歷在目,我覺得自己余下來的生命都是撿來的了,應該對得住生命給我的恩賜,把這些往事記錄下來,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生有所交代。”2009年1月,沙秀杰進行了第二次心臟手術,又一次從死神手中掙脫的她徹底堅定了自己寫自傳的想法。出院之后,沒有完全康復的沙秀杰便開始了奮筆疾書。
解放長春前后的那些日子,給老人留下終生難以抹去的痛苦烙印。1948年3月,5個東北人民解放軍獨立師初步包圍長春,實行長圍久困,展開政治攻勢和經濟封鎖。那時,15歲的沙秀杰每天最希望的事就是聽到槍聲。沙秀杰說,當時左鄰右舍常聚在一起,聽城外的槍聲,“槍聲越密集,我們越興奮,就盼著共產黨早點兒打進來,這說明要解放了”。進入初夏后,城內糧價飛漲,一個大餅子可以換到一個金鐲子,甚至能領走一個大姑娘。我家意識到情況不妙,全家人想逃出城去,但當時國民黨不放百姓出去,說是禁止出城投共,他們就在洪熙街設了卡子,也就是解放后的紅旗街。很多百姓得到消息,推著小車,聚在這里,大約有幾千人。大家也不知去哪里,只曉得出了城,見到共產黨的部隊就有救了。”
在沙秀杰的記憶中,那時的紅旗街就是死神招手的地方,在那里隨處可見餓死在路邊的尸體。“今年四月份的一個晚上,我自己一個人去了一趟紅旗街,那里燈紅酒綠,雖然是晚上,但各色的霓虹燈將整條街照得宛若白晝。林立的商鋪,比肩接踵的人群,和60年前比,真是天壤之別。”沙秀杰感慨地說。
長春解放之后,沙秀杰進入醫院當了一名護士,這一干就是40年。解放之初,百業待興,醫院的設備也非常簡陋,沙秀杰工作的醫院只有一臺顯微鏡,醫生看病僅靠聽診器,為病人洗衣服連搓衣板都沒有,沙秀杰只好找木匠在一塊木板上釘了幾條棱充當洗衣板。“現在就大不一樣了,技術設備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專家坐診,各種設備一應俱全,洗衣服也早就不用人工了,這些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談起60余年來的生活變化,沙秀杰更是感慨萬千。長春圍困時,家中無糧,沙秀杰一家能在城內度日,得益于大哥、二哥每天從軍隊伙食省下的兩個大餅子。“我和三弟每天去取大餅子。”沙秀杰說,那時有個場景,令她一生難忘:“一次取完大餅子,三弟跟在后面,他說‘二姐,我餓。我沒理他,他就在身后念叨。走了一會兒,聽到后面沒動靜,回頭看他倒在路上,那不是人樣,就是一副‘小骷髏,我心軟了,用手指甲摳下一塊喂給他吃,他才有勁走。”解放之后,沙秀杰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成家之后,隨著家中人口的不斷增多,生活依然是捉襟見肘。“那時候過年能給姑娘買兩個扎辮子的蝴蝶結,能給每個孩子買一件新衣服,就感覺這個年過得可有新意了。再看現在過年,孩子們買回來的東西吃一個正月都吃不完,買衣服更是平常事了,這些都得益于黨的好政策,我們這代人對‘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句話有著切身的體會。”
自從成家以來,沙秀杰經歷了三次搬家,每一次她都歷歷在目,如數家珍。沙秀杰第一次搬家是搬進醫院分的紅磚房,沒有取暖設備,也沒有廁所,家里除了一個煤球爐子和一張床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東西,但卻讓沙秀杰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覺,因為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家。后來上山下鄉,沙秀杰在鄉下待了十年。回城之后,沙秀杰又搬了一次家,全家7口人搬進了一套不足60平方米的房屋中,有了固定的供暖,還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再后來,子女都相繼成家,各自買了房子,2004年留學日本的女兒回國,沙秀杰從老房子里搬到了現在這套90平方米的房子里。“想想過去,再看看現在,我對生活充滿了感激。”
如今的沙秀杰早已退休,兒子在外企,兒媳是醫生,女兒在國外攻讀博士后,生活沒有任何的憂慮。沙秀杰在老年大學學習,不時有作品發表在刊物上,為老人的晚年增添了無盡的樂趣。2001年和2004年,沙秀杰在女兒的陪伴下兩次到日本旅游。“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也許我余下的時光并不多了,我要過好每一天。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幾十年,但這些年的變化卻讓我對這個城市陌生起來,它太繁華了。我還要繼續寫下去,寫我記憶中這個城市點點滴滴的變化,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太深沉。”沙秀杰眼含淚水說。
(稿件來源:《吉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