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執廷
摘 要:《小說月報》、《小說選刊》等文學選刊在“新寫實”、“現實主義沖擊波”、“底層敘事”等小說潮流的發生與發展過程中都發揮了顯著的作用。這有賴于選刊的“發現”、“集結”、“倡導”等作用機制。而選刊上述作用和作用機制的實現又都離不開其媒介特性與地位。作為一種權威性機構,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學運作方式,文學選刊及其運作能有效影響當代文學的發展。
關鍵詞:文學選刊;小說潮流;作用機制;文學權威
中圖分類號:I109.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5—0249—05
1980年以來,中國文壇出現了《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知名文學選刊,它們及時地選載當時發表的小說作品,是緊密跟蹤、反映和介入文學現場,擇優展示當代小說創作成績的一種二度傳播媒介。近30年來,這些文選型雜志“通過選載、評獎和研討會,向讀者推薦了一批批小說精品和文學新秀,擴大了優秀作品及其作者的社會影響……為新時期文學創作的繁榮發┱埂…作出了自己的貢獻”①。其中,“積極推動中國小說創作潮流”②就是這些文學選刊的一大突出貢獻,對這方面事實的梳理與相關規律的總結,將使我們對當代文學的生產機制有更充分的認識。因為以選刊及其活動為代表的文選運作,事實上已成為當代文學生產機制中的重要一維,有力地影響著當代文學的發展和面貌。
一、文學選刊與“新寫實”、“現實主義沖擊波”和“底層敘事”
作為及時跟蹤和反映創作現狀的文學媒介,《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選刊都對文學的動向非常敏感,有著明確的意識。《小說月報》將“某些風格流派一個時期的代表作”③列為選稿標準之一。《中華文學選刊》也“更重視能夠代表某種思潮、動向的作品”④。本著這種潮流意識,文學選刊在捕捉、助推小說潮流方面不遺余力,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新寫實小說”、“現實主義沖擊波”、“底層敘事”等小說潮流的興起與發展都有選刊的參與甚至主導。
“新寫實小說”發軔于1987年,延續至1993年前后,以池莉、方方、劉震云、劉恒的創作為代表。這一小說潮流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選刊的發現、推舉與主導。“新寫實”發軔期的代表作品,都是文學新人之作,其成名都得益于《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這些選刊的發現和推舉。據知情者透露,方方的《風景》原本發表在一家地方小刊上,不為人注意,“人們發現這篇小說的價值是通過一年后轉載這篇小說的《小說選刊》”⑤。其他如池莉的《煩惱人生》,劉震云的《塔鋪》、《新兵連》,劉恒的《白渦》、《伏羲伏羲》都是選刊將其從各種文學期刊上搜集出來,率先給予重視和推介、闡釋的。當時,文壇的熱點還是馬原等人的所謂“新潮”“先鋒小說”,全國有影響的主流文學媒體(如《收獲》、《上海文學》、《花城》、《鐘山》等)和評論界還在熱衷于刊發、談論先鋒派小說,《煩惱人生》這類并不“先鋒”的作品一時還難以引起他們的注意。因此,選刊對這些小說可以說是有發掘之功,使其免遭被“新潮”“先鋒小說”遮蔽的厄運。而且,選刊還率先將這批作品當做一種潮流來把握。《小說選刊》最先將《風景》與《煩惱人生》相提并論,指出它們“描寫市民底層文化心理和塵世滄桑”⑥的共同特點,最先指出《新兵連》與《塔鋪》的共同特點是“擅長于在日常瑣碎事件中寫群體的眾生相”⑦。1988年3月22日,《小說選刊》發起舉辦“劉震云作品討論會”,會上雷達等批評家首次將《風景》、《煩惱人生》、《狗日的糧食》、《塔鋪》等視作一類,認為它們“在把握現實的內在精神上”,在寫“生存本相”上,“不無某種不約而同的潮流性變化”⑧,與過去的“現實主義”和“先鋒文學”有所不同⑨。這可以說是首次對這一潮流的命名嘗試,比后來人們所熟知的1988年秋的“無錫會議”和1989年《鐘山》雜志第3期開始的“新寫實小說大聯展”要早。
文學選刊的選載、推介活動不僅鼓勵了上述作家的繼續創作,同時也通過其集結示范效應,推動了這一潮流的進一步壯大。從1988年下半年起,《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等又選載了方方的《黑洞》、《行云流水》、《白駒》,劉震云的《單位》、《一地雞毛》、《官人》,池莉的《不談愛情》、《太陽出世》、《白云蒼狗謠》、《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等“新寫實”作品。這些選刊還輔以評論、研討會、評獎等方式,大力支持“新寫實”小說。《小說選刊》將它的1987年度優秀小說獎授予了《塔鋪》、《風景》和《煩惱人生》,并且以評獎承辦者的身份便利幫助這三部作品獲得了“1987—1988年度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獎”。選刊上述的持續跟蹤追捧活動顯然有力地維系了“新寫實”這一潮流的熱鬧與延續。
“現實主義沖擊波”同樣得力于選刊的發掘與主導。這波小說潮流以反映下層百姓的艱難生存以及國企破產、下崗、腐敗等社會問題為特色,何申、關仁山、談歌、劉醒龍等是其代表作家。從1995年起,《小說月報》、《小說選刊》等就開始敏銳地注意到了這批反映“時世艱難”的作品,集中給予轉載、推介,并迅速引起了轟動。比如談歌的《年底》和李肇正的《女工》在《小說月報》轉載后就引起了讀者的熱烈反響,讀者紛紛稱贊它們“寫出了真正的民眾生活,寫出了大眾疾苦”,表示“被深深地震驚和感動了”⑩。“現實主義沖擊波”的代表作,劉醒龍的《分享艱難》,最先發表在《上海文學》正傾力打造的“新市民小說”欄目之中,顯得不倫不類,是《小說月報》將它發掘出來,為社會所關注。
《小說選刊》在制造“現實主義沖擊波”潮流上更為主動,它率先將何申、談歌、關仁山的創作歸為同一類,打出了“三駕馬車”的旗號,向文壇呼吁“對現實生活的熱情關注”和“作家可貴的責任感與良知”(11)。《小說選刊》于1996年8月以中國作家協會的名義,發起舉辦“河北三作家何申、談歌、關仁山作品討論會”。這次高規格的研討會一舉奠定了“三駕馬車”的地位,使之成為“沖擊波”潮流的中堅。
選刊的推舉與號召大大激發了作家們的創作熱情和創作信心,使得這股“沖擊波”力度更大也更加持久。談歌早就寫好了“沖擊波”的代表作《大廠》初稿,但由于害怕寫國企的問題會觸及政策框框,招致麻煩,所以沒有馬上投稿,而是先用《大忙年》、《年底》兩篇小說投石問路。結果這兩篇發表后都被選刊等多方轉載,社會反響熱烈。由此他放下心來,在修改后的《大廠》里就加大了寫“艱難”的力度。(12)《大廠》發表后又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作家文摘》等報刊紛紛予以轉載,中國電視劇制作中心準備將其改編為電視劇……談歌受此鼓舞,又寫出了《大廠(續篇)》。
“底層敘事”是近幾年來興起的一股小說潮流,它以農民工、農村和城市的貧困人口等社會弱勢群體為書寫對象,反映了階層分化、貧富對立、社會保障缺位等現實社會問題。在這一潮流的興起、發展過程中,文學選刊同樣扮演了鼓吹與主導的重要角色。2002—2003年間,中國政府開始重視社會弱勢群體問題,從而在整個社會掀起底層關懷的熱潮。在此背景下,選刊敏銳地把握住這一社會動向,率先在文壇予以響應,顯著加大了對底層題材小說的選載和推介力度。如從2004年到2007年,《小說月報》轉載的底層題材比例依次是12.4%、17%、19%、25.8%,《小說選刊》則是20%、22.6%、28.7%、22.6%,《中篇小說選刊》則是16%、17%、22%、22.5%。2006年,《小說選刊》改版并公開打出了“底層關懷”的旗號,刊發了多篇鼓吹底層敘事的文章,如《底層如何文學》、《講述“底層文學”需要新的“語法”》、《“底層敘事”前進的方向》等,成為鼓吹“底層敘事”的大本營。《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這份年輕的選刊也于2006年4月發起主辦了“文學與底層”研討會。在選刊的推動下,“底層敘事”迅猛發展,陳應松、胡學文、荊永鳴、羅偉章等一大批“底層敘事”作家脫穎而出享譽文壇。由于選刊的號召與推動,“底層敘事”在文壇內外都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標榜“底層敘事”的小說紛紛涌現,有關“底層寫作”的文壇大討論方興未艾。
二、文學選刊的三種基本作用機制
選刊從來都不甘于被動地反映文學動向,而是主動介入其中,籌劃并運作文學潮流。而且,在上述文學潮流的運作中,選刊相較于其他行為主體,如原發期刊、文學批評家等,反應更為敏銳,貢獻更為突出。這種作用效果的發揮,有賴于選刊本身的作用機制,如“發現”、“集結”、“倡導”等作用機制。
1.發現機制
所謂“發現”是指選刊慧眼識珠地從同時期眾多的文學作品中將一些作品發掘轉載出來,從而引起文壇和社會的注意。在文學大量生產乃至過剩的時代,相對于成名作家,年輕作家和無名作家的作品更容易被埋沒。他們就特別需要和依賴選刊這種二度“發現”機制(相對于原發刊物的首度發現)。此外,選刊是面向社會大眾的刊物,不能總是用名人之作來吸引讀者,也需要用新面孔來滿足讀者對新鮮感的追求。這樣,選刊就普遍將發現的重心放在文學新人身上,并形成了一套相應的做法或慣例。《小說月報》的辦刊宗旨中有“扶植新人”這一條,《中華文學選刊》也聲稱:“有特色的新人新作將備受關注。”(13)《小說選刊》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專門設置了“新人評介”欄目,并輔之以研討會的方式,推介了不少新人新作,劉震云的“新寫實小說”就是其中之一。一般來說,成名作家的創作容易定型和帶有保守性,很難創出新的風格或潮流,往往是年輕作家的創作容易掀起新風格、新潮流。因此,關注新人之作的選刊就很容易從中敏銳感知一種新的創作潮流的萌芽。此外,向邊遠地區刊物傾斜的慣例也有助于選刊的“發現”。比如《小說選刊》在選稿時對刊登在邊遠省份刊物上的文章就常常“有照顧”(14),《小說月報》也“對于邊遠地區、少數民族的刊物和作者,尤為關照”(15)。邊遠地方性刊物上發表的多是新人之作或具有地方、民族風格的作品,而這又是最容易產生新的風格或潮流的一類創作。像20世紀90年代后期,《小說月報》、《小說選刊》特別關注寧夏的一些作家,如石舒清、紅柯、郭雪波等,由此就造成了一股“西部文學”的熱潮。
2.集結機制
所謂“集結”,是指將同類題材、風格的作品匯集到選刊上來,從而給讀者一種集中而鮮明的印象。這種集結往往是促成、壯大一個文學潮流的基礎性工作。“選本”、“選集”本身就具有集結的功能,通過編選本將某類文學作品集結起來,借以制造一種文學潮流,這是文選運作的傳統經驗。選刊的“集結”最基本的方式是按照某種明確的意圖有意去搜集作品,這是一種定向搜集的做法。比如《小說選刊》2006年改版,為了標舉其“現實觀照”的文學追求,編者特意廣為搜羅反映底層生活的作品,由此引起社會和文壇的熱議,形成了“底層敘事”這種很有影響的文學潮流。此外,還有一種自然形成的集結方式,即選刊最初并沒什么明確意圖,但在選文的過程中自然匯聚了一批風格相似的作品,于是選刊順勢加以歸納、命名,推波助瀾,從而演化成一種潮流。選刊選載“新寫實”小說就屬于這種情形。當然,選刊的“集結”也包括對作品接受效果的集結。選刊在集結推介作品的過程中,也集結了讀者和社會對這些作品的閱讀反應,這種反應通過選刊所登載的大量作品評論、讀者來信等方式呈現出來。比如在“現實主義沖擊波”的集結過程中,《小說月報》就有意地登載了大量讀者來信,并有意識地冠之以“閃光的人性”、“欲哭無淚話《女工》”、“悲我女工”這樣煽情的標題,這樣精心營造出的接受效應無疑促成了“現實主義沖擊波”的強大聲勢。
3.倡導機制
所謂“倡導”是指提倡某種創作風格或創作潮流,引導作家跟風創作。“選”這一行為本身就帶有倡導的主觀動機或客觀效果。中國作家協會對《小說選刊》的要求就是:“要通過選載和評論,表明我們提倡什么,以便對創作起到引導的作用。”(16)在具體做法上,選刊主要運用了兩方面的運作手段來發揮其倡導作用:一是文本手段,這包括“選”(如選載比重、頻率、頭條設置等)、“編”(包括配評論、創作談、讀者來信、編者按語等)等。高頻率、高比例地選載某些題材或風格類型的作品本身就是一種倡導,而編者的按語、所配評論等往往也顯示著選刊的倡導意圖。《小說選刊》從2006年起特設“聲音”欄目,以類似報紙社論的方式,來進行文學倡導。二是文本之外的手段,如文學評獎、研討會、新聞炒作等。《小說選刊》于1996年主辦的“三駕馬車”研討會就大力提倡反映社會現實問題的創作方向。為了倡導“底層關懷”,《小說選刊》在其評出的“‘貞豐杯全國優秀小說獎(2003—2006)”中就較高比例地收入了一些底層關懷小說。選刊還經常采用一些流行的新聞炒作手法,如話題炒作、故事炒作等。《小說選刊》2006年拿刊物的封面來炒作,讓人們圍繞其農民工攝影封面是“媚俗”還是“親切”展開了長達半年多的爭論,擴大了其倡導的“底層敘事”的社會影響。
選刊的上述作用機制是由當代文學生產、傳播的特點和要求所決定的,也是選刊自身傳媒特性的體現。在當下中國這樣一個文學作品大批量生產的社會,作者和讀者都需要一種篩選與發現的文學傳播機制,以便使好作品得以凸現而不被湮沒。隨著文學創作的日益多元化,各種文學觀念和藝術風格紛紜呈現,多元之中往往是泥沙俱下,這也呼喚著各種文學機構發揮其倡導作用,為文學發展和作家創作指明正確的方向。選刊順應時代要求,結合自身的媒介特性與媒介手段(如選載、評論、評獎),自然形成了“發現”、“集結”、“倡導”等作用機制。
三、文學選刊對文學思潮產生影響力的原因
傳播學者法蘭奇和雷門指出:“傳播影響力是一種權力運用的形式”,這種形式依賴于影響機構(傳播者)的特定資源或屬性。(17)文學選刊之所以能夠有效發揮其作用機制,對文學潮流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從根本上說離不開其自身的媒介特性和媒介資源。
文學選刊以緊密跟蹤、即時反映文學創作現狀,面向全體作品選稿為辦刊特點,這樣,它們對文學創作的全局及動向自然都非常敏感,也因此獲得了“當代文學的窗口”、“文壇風向標”之類的稱譽。選刊的這種優勢是其他文學媒介所沒有的。原創性期刊囿于自己的有限選稿范圍(約稿與自由來稿)和穩定的辦刊風格,就缺乏對整個文壇創作全局的把握,對新的創作動向的反應也不會很及時。這樣,即使它們首發了某些新潮的作品,也往往對其重視不夠或是定位不準,從而錯失發現、引導新潮流的機會。以《上海文學》為例,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它著力推舉“先鋒文學”,雖然首發了“新寫實小說”的代表作《煩惱人生》,卻因為它與刊物風格不一致而沒有采取任何后續推介宣傳動作;1996年,它首發了劉醒龍的《分享艱難》,但卻是將其納入刊物所鼓吹的“新市民小說”名目之中,顯得不倫不類。至于《人民日報》、《文藝報》、《文學報》、《新華文摘》等大眾性的文學傳媒,或因精力分散(文學版面極少),不夠專業,或因人力不足,視野有限,而無法及時把握文壇創作全貌并從中發現、引領創作熱點和走勢。文學批評家、研究者也因個人時間、精力有限而具有同樣的困難。唯有選刊,目標專一、視野開闊、人手充足(由多人分工合作閱、選,還接受外部人士的推薦),這種優勢讓它們能迅速全面地感知文學新動向,引領新潮流。
強大的傳播力也使選刊在制造和助推文學潮流方面得心應手。選刊原本就是為了滿足讀者大眾因時間、精力有限而希望讀“精選”作品這一現實需要而產生的。“選優”、“精選”的象征性名義很容易讓選刊獲得讀者大眾的青睞,這使得它們始終比原創(發)性文學期刊擁有更大的發行量、更廣泛的讀者群。以1996年為例,《中篇小說選刊》的期發行量近20萬冊(18),《小說月報》的期發行量高達30萬冊;而原創性期刊中,《人民文學》、《收獲》等名刊大刊的期發行量也不到10萬冊,其他地方性刊物則多數只有幾千冊(19)。2005年,《小說月報》期發行量高達40.6萬冊,《中篇小說選刊》約15萬冊;而同期原創性期刊的發行量大多只有幾千冊,少數名刊也只有幾萬冊。期刊界人士不無嫉妒地稱:“一份《小說月報》的發行量超過了全國所有省級以上原創性文學期刊發行量總和還要多。”(20)相比于絕大多數原創性文學期刊的小眾化(圈子化、地方化)屬性,選刊是面向全國的大眾傳播媒介,其文學傳播的廣度和力度都是十分突出的,這使其在推動文學潮流方面很有力量。比如“現實主義沖擊波”小說之所以能突破狹窄的文學圈子,走向社會大眾,從而形成“沖擊波”式的社會性轟動,就是得選刊之助的結果。像“沖擊波”的代表作《大廠》,所引起的轟動“主要波及到‘文學圈子以外。有廠長、經理、下崗工人、科技人員”(21)。這種傳播效果不是《人民文學》這樣的精英化、圈子化的原創性刊物所能達到的。在如今文學越來越市場化的大背景下,選刊就成為了最好的文學市場風向標,引導著讀者的消費、作家的創作、傳媒的發表與出版、評論界的關注,這就容易形成和導致文學潮流。
文學選刊的文壇影響力是其能夠發揮作用的另一重要原因。女作家徐坤就指出:“作為中國作協的機關刊物,《小說選刊》的權威話語地位一直都是不可替代的。”(22)除了這種官方背景,龐大的讀者群也支持了選刊的權威地位,像擁有龐大讀者群的《小說月報》,作家乃至整個文壇都不能不看重它及它所代表的廣大讀者大眾的態度。1998年,韓東、朱文等“新生代”作家發起轟動文壇的“斷裂”問卷調查事件時,將《小說月報》和《小說選刊》當做“文學秩序”的代表而大加撻伐。“斷裂”派們認為,以作協、選刊、大學教育等為代表的“權威系統”“強有力地壟斷和左右人們的文學追求和欣賞趣味”,“它提供原則、標準、規則、方式”(23)。這些情況足以表明,以《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為代表的文學選刊已成為當代文學場中的一個重要存在,其影響力不容忽視。法國著名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bourdieu又譯布爾迪厄)在其《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成和結構》一書中指出,在文學場內部某些“占位”比較強勢,能夠支配其他“占位”,構成場內部的支配權系統。以《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為代表的文學選刊就是中國當代文學場中一個重要的“占位”,一種能夠支配當代文學場的權威性文學機構。由于這種地位,選刊就特別具有號召力,它們倡導和扶持某種文學潮流就會對整個大文學圈(包括讀者、評論界、作家、出版界等)產生極大的影響。選刊近年來倡導和扶植“底層敘事”就誘使“一些作家不管有沒有生活積累,也急吼吼推出‘底層文學,以‘底層文學自詡”(24)。當下爭論正酣的“底層文學”問題很大程度上就是《小說選刊》等文學選刊引發的。
總之,由于文學選刊自身的媒介特性、地位和影響力,它們在“發現”、“集結”、“倡導”文學潮流方面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這種作用有時甚至超過了文學批評家、原創性文學期刊等的作用。但遺憾的是,學界對此還未給予應有的重視。作為當代文學場中的一種權威性機構,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學運作方式,文學選刊及其運作有能力影響當代文學的發展。對此我們應該有所正視,并給以深入的研究。
注釋
①《編后記》,《小說選刊》2000年第10期。
②《〈小說月報〉創刊200期賀詞》,《小說月報》1996年第8期。
③《小說月報》1992年第2期“讀者?作者?編者”欄目。
④王干、徐則臣、吳玄:《雙重視域——〈中華文學選刊〉主編王干訪談錄》,《廣西文學》2004年第3期。
⑤於可訓:《方方的文學風景》,方方《祖父在父親心中》,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年,第364頁。
⑥《小說選刊?編后》1988年第1期,第91頁。
⑦《小說選刊?編后》1988年第3期,第59頁。
⑧雷達:《探究生存本相,展示原色魄力——論近期一些小說審美意識的新變》,《文藝報》1988年3月26日。
⑨斯冬:《展示出生活的原型——劉震云作品討論會綜述》,《小說選刊》1988年第6期。
⑩《小說月報》1995年第10期“讀者?作者?編者”欄目。
(11)《編后記》,《小說選刊》1996年第4期。
(12)關仁山:《燕趙壯歌——談歌印象記》,《中國作家》1997年第4期。
(13)《中華文學選刊?發刊詞》1993年第1期(創刊號)。
(14)馮敏、馮艷冰:《生活比文學更重要——〈小說選刊〉編輯部主任馮敏訪談錄》,《廣西文學》2004年第1期。
(15)李子干:《紅杏出墻賴春風——〈小說月報〉漫議》,《編輯之友》1992年第2期。
(16)荀漢:《更上一層樓——本刊就改版問題召開座談會》,《小說選刊》1983年第9期。
(17)(美)丹尼斯?麥奎爾:《麥奎爾大眾傳播理論》,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67頁。
(18)《張健行發言》,《中篇小說選刊》1996年第4期。
(19)章仲鍔:《嚴肅文學刊物之命運》,《文學報》1998年3月26日。
(20)張發:《是事業,而不是產業——我的文學期刊觀》,《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06年第3期。
(21)《下期預告》,《人民文學》1996年第7期。
(22)徐坤:《〈小說選刊〉改版觀感》,《小說選刊》2006年第5期。
(23)韓東:《備忘:有關“斷裂”行為的問題回答》,《北京文學》1998年第10期。
(24)楊揚:《走出“底層文學”的誤區》,《探索與爭鳴》2006年第11期。
責任編輯:采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