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舉磊
數字,在教學中是枯燥的,但在文學中卻可以是美的。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還可以加上百千萬等)順序或正或倒完整排列下來,給他們賦予文學的某種內容和形式后,就可以產生一種很獨特的藝術美。
數字入詩,古稱“數詩”,而將一至十依序嵌入詩中的序數詩,又稱“十字令”。開此序數詩的先河之作,當數南北朝時鮑照的一首“仕途”詩:“一身仕關西,家族滿山東。二年從車駕,齋祭甘泉宮……九族共瞻遲,賓友仰徽容。十載學無能,善宦一朝通。”而在一句包含幾個數字的序數詩中,最著名影響最大的大概要數宋代理學家邵康節寫的一首五絕:“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全詩不過二十字,數字就占了十個,領了一半風騷,真是平足蘊奇、一幅清新別致、恬靜宜人的田園風景躍然紙上。由于此詩短小質樸,讀來耳目一新,易記易傳,便被后人如法炮制了不少翻新生趣的五言序數小詩。如:“一年二三換,選舉四五回,戰爭六七次,八九十年災。”刻畫了軍閥混戰百姓遭難;“一頓二三兩,顏色四五樣,加水六七碗,八九十日糧。”反映了舊社會人民食不裹腹的慘狀。
還有一首流傳甚廣的四言序數詩:“一本正經,二目無光,三餐不食,四體不勤,五官不正,六親不認,七竅不通,八面威風,久(九)坐不動,十足無用。”把貌似威嚴的泥菩薩,數落得一無是處。據說當年反封建迷信時,念完末句“十足無用”后,大家就齊聲吼著把神像推倒,陳獨秀《偶像破壞論》開頭就載有此詩,毛澤東也曾用以諷刺官僚主義。
跟所有種類詩歌一樣,愛情、婚姻也是序數詩中一個重要題材,佳作甚多,最著名的當推漢代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兩地書”。司馬相如做官后產生了休妻的念頭,又難以開口,便給卓文君寫了封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十三個字的諧音“隱底格”謎語。聰穎敏思的卓文君馬上就悟出了此信的謎底,這一串順序排列的數字唯獨少了一個“億”。“億”諧音“意”無“億”即無“意”也,卓文君柔腸寸斷,痛定思痛后機智地借這十三個數字回詩一首:“一別之后,兩地相思,說是三四月,卻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斷,十里長亭望眼穿。百思想千思念,萬般無奈叫蒼天。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倚欄。九月重陽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七夕銀河鵲橋斷,六月伏天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散,我欲對鏡心意亂。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淚漣漣一片癡心卻盼了個負心漢。”司馬相如接書細覽,被卓文君的九曲回腸所感,為自己的迷亂負心所愧,遂與卓文君恩愛如初。
序數詩不僅民間流傳,也正式出現在戲曲小說等文學作品中。元代無名氏寫的一首散曲《紅繡鞋》“一兩句別人閑話,三四日不把門踏,五六日不來又在誰家?七八遍買龜兒卦,久久(九)不見到他,十分的憔悴煞。”把女子在戀愛中因小波折而對情人生出的掛慮與悵怨刻畫得十分真實,感情跟數字同步上升,妙趣天成。“十里長亭無客走,九重天上現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縣盡關門。六宮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罷釣綸。兩座樓頭鐘鼓響,一輪明月滿乾坤。”則出自吳承恩的《西游記》,通過鋪陳手法,層層遞進描繪出一幅月明夜靜圖。
由于這類序數詩具有簡明易懂、形象鮮明、瑯瑯上口、幽默雋永等特點,為群眾喜聞樂見廣為流傳,有很強的人民性和普及性,成為中國詩歌文化中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