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明的復(fù)生之路

杜展軍

“不好意思，我家已經(jīng)住滿了，我可以帶你到另外一家。要沒有吃飯，晚上可以到我家來吃飯。”蔣長明面帶歉意地對記者說。

在汶川縣映秀鎮(zhèn)中灘堡村廟子坪板房社區(qū)，蔣長明開著一家不大的旅館。記者一到映秀，就有當(dāng)?shù)厝私榻B，蔣長明是地震之后第一個在映秀開旅館的，可以到她家里去，有吃有住，很方便。沒想到記者找到蔣長明后，卻被告知客滿。

那天晚上，記者來到蔣長明家，一邊吃飯，一邊和她聊天。蔣長明說，自己開旅館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不想閑著，沒想到生意會這么好，更沒想到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這么大的變化。

噩夢難忘

像所有經(jīng)歷過“5·12”地震的映秀人一樣，蔣長明永遠也忘不了一年前那個噩夢般的日子。

蔣長明告訴記者，地震前，她是漩口中學(xué)男生宿舍的管理員，每天負責(zé)宿舍區(qū)的保潔和按時叫醒住在宿舍的孩子們，

地震那天，正好是漩口中學(xué)調(diào)整學(xué)生午休時間的第一天，學(xué)生起床時間由兩點二十提前到兩點整，“如果時間沒有調(diào)整，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孩子遇難。”蔣長明說。

學(xué)生們離開宿舍去教室上課后，蔣長明便和幾個管理員坐到一起擺龍門陣、織毛衣，剛坐下沒多久，房子就劇烈搖晃起來。“那天也真是幸運，宿舍樓的大門沒有鎖，平時我們在學(xué)生走后都會把門鎖上，我們在房間里休息或者干活。那天要是鎖上了，肯定來不及跑出來。”

蔣長明跑到外面，四周已是一片驚叫聲和哭喊聲。她趕回家看房子，可除了一片瓦礫，哪里還有房子的影子!

地還在晃動，岷江已經(jīng)斷流，人們擔(dān)心隨時會發(fā)生水災(zāi)，就往地勢較高的漁子溪村跑，蔣長明也跟著人流跑，那天晚上，又下起了大雨，蔣長明和幾個學(xué)生撿了塊塑料布，在雨地里一直坐到天亮，“那時又冷又餓又害怕，除了哭，什么辦法都沒有。”

蔣長明是土生土長的映秀人，曾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兩個乖巧可愛的女兒，日子雖然不算很富裕，但她覺得很幸福很快樂。后來，丈夫突然去世，她不得不獨自面對生活的艱辛。

為了供兩個孩子讀書，蔣長明出門打工，在都江堰，成都等許多地方的餐館都干過活。可幾年下來，還是欠了七八萬元的債。好在大女兒順利考上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在成都找到了工作。二女兒也考上了馬爾康的一所學(xué)校。“勞累雖勞累，但總算看到了希望，我本想等小女兒畢業(yè)了，就可以給人家還錢了。一年掙一萬塊錢，用不了幾年就能把債還清。”

誰知，這場地震又讓蔣長明頃刻之間變得一無所有。

重回家園

地震前，蔣長明家有一個小院子，幾間瓦房，那是她和丈夫辛辛苦苦營造起來的家。“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連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都找不到。”蔣長明說，“那些天我流了好多好多淚，真的以為這下完了，絕望了。”

后來救援的部隊進來了，蔣長明和一些鄉(xiāng)親被接到了都江堰。接著，她與在成都工作的大女兒聯(lián)系上了，就到成都和女兒一起住。很快，也有了小女兒的消息。蔣長明這才稍稍安下了心。

在成都住了一個多月后，蔣長明又回到了映秀。“大女兒剛剛參加工作，一個月才掙1000多塊錢的工資，我們娘兒倆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盡管女兒一再勸她留在成都，可蔣長明不想就這么閑待著，總想回去看看，找點事情做。“那時，搜救工作已經(jīng)告一段落，路也修通了，逃到外面的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

蔣長明回到映秀時，政府修建的板房還沒有建好，她便來到漁子溪村，住進了妹妹家臨時搭建的草棚里。板房建成后，蔣長明分到了三間。

雖然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住房”，蔣長明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沒有從家里搶救出任何東西，板房里空蕩蕩的，連一張床都沒有。住進板房的第一天，她躺在地板上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蔣長明就想，總不能一輩子住板房吧?總得要生活下去，應(yīng)該干點什么，可到底干什么好，蔣長明自己也不知道。

2008年8月，災(zāi)區(qū)援建工作拉開序幕，映秀每天都有外面的人進進出出。蔣長明發(fā)現(xiàn)，到了吃飯時間，許多人都在吃方便面，啃冷饅頭，蔣長明就想，自家的板房空著，閑著，能不能利用起來，開個小飯館?每天多煮一些米飯，多炒幾個菜，既方便外面來的客人，自己也有了收入。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親戚朋友們，大家都很支持，有的還給她送來了鍋碗瓢盆。很快，蔣長明的飯館開張了。

自救之路

蔣長明是中灘堡村板房區(qū)第一個開飯館的人。

飯館沒有什么名號，也沒有醒目的招牌。蔣長明有時候就在板房放一塊小木板，寫上“家常菜”、“歡迎光臨”等字樣。由于蔣長明做的飯菜很可口，價錢也公道，大家口口相傳，到她這里吃飯的人漸漸多起來，有時一天會來幾十個人。蔣長明說，她在外面打工時主要是在餐館里干活，一般家常菜還是做得來的，“打工那陣兒，下班后老板經(jīng)常讓我給員工們做菜，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

后來，蔣長明又把另外兩間板房騰出來，辦成了旅館，而她自己就在用作餐廳的房間里支了個活動床，只在晚上睡覺時用，白天就收起來。就這樣，她一個人既開飯館又開旅館，買菜、做飯，招呼客人，整天忙忙碌碌，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在蔣長明的帶動下，中灘堡村的許多人都開起了飯館和旅館。蔣長明說，最初只是悄悄地干，有人問起就說是自家的親戚來吃飯。“這是政府分給我們居住的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做生意。”而且，這些板房旅館和板房飯館都沒有辦任何手續(xù)。

一位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是特殊時期的特殊現(xiàn)象，只能是一種臨時的自然經(jīng)濟，不會長久，新的永久性住房建起來以后，活動板房都沒有了，哪里還會有這些板房旅館和板房飯館呢?

在板房里還能住多久，蔣長明不知道，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那就是這段住板房的日子將成為她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

蔣長明向記者透露，到去年年底，用政府的補助加上自己掙的，她不僅給小女兒交了學(xué)費，還還了幾千元的債。現(xiàn)在來映秀的人會越來越多，如果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把妹妹叫來一起做。“有了事情做，自己心情也好多了，好像又看到了希望。春節(jié)時，兩個女兒回來，都說我像變了個人，也顯年輕了。”蔣長明高興地對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