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鎮宇：從爛片之王到金馬影帝

何宙檣

從青澀懵懂到游刃有余，吳鎮宇的17年，關山度若飛。

從他那散漫堅毅的眼神里，我們找到了正確答案，俠之小者，為友為鄰。

佛也有發火的時候，你不看如來佛把孫悟空壓到了五行山下?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不能忘記那些艱難的日子，狗也是可愛的生命。

今年北京的夏天來得格外早。跨越兩個空間的距離，行走在東四環的馬路上，脊梁被曬得隱隱作痛。

我們一直在等待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里，他是奇妙的，于是，我們放肆地聯想：他應該是戲如人生……

下午3點半，攝影棚的卷簾門準時拉開，他在飄渺的氣場中，綻放而出。眼神，依然犀利，且許久不會眨一下，看得你頭皮發麻，隱約間，他仿佛在說：“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他叫吳鎮宇，香港來的爺們。

“按照你們說的，先采訪，后拍攝，Lets go?！睕]有想象中的拖沓，吳鎮宇操著港味普通話，迅速進入了主題，他的鼻音很迷人。

這是一場流動的盛宴，吳鎮宇把它從戲內帶到戲外，感染著化妝間的每一個人。走出了電影，他的一切還是與表演有關。

17年的俠客行

在前不久的上海電影節上，吳鎮宇自導自演的《追影》讓人眼前一亮，巧妙的劇情和飄逸靈動的武戲，讓人又恍然回到了若干年前那個白衣飄飄的香港武俠電影黃金年代。這個能導致共鳴的時間段沒有具體上限，吳鎮宇的俠客夢卻找到了上限：1992年。

那年，他正式離開TVB進入了電影世界。其間也曾爛片無數，吳鎮宇沒有放棄。3年后，他等來了《古惑仔之人在江湖》，9年后，他憑借《槍火》的表現榮獲金馬獎最佳男主角。

其實吳鎮宇的古裝武俠片拍得并不多，更多的時候，他會在一些關于黑社會的個性角色上找感覺。不過社會原本就是江湖，充滿了機關，從青澀懵懂到游刃有余，吳鎮宇的17年，關山度若飛。

吳鎮宇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俠客，因為俠客都是少說話，多做事。有時候，他恨不得會武功，頃刻之間取人性命。但他明白，極端不是俠客的行為，俠客們總是從大眾利益出發，幫助別人，用行俠仗義來獲得尊敬。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在2003年，TVB臺慶大戲《沖上云霄》啟動時，闊別TVB多年的他會義無反顧的回去參與拍攝。人應該有一個敏銳的嗅覺，除了劇本的優秀，對TVB的感情也是吳鎮宇不能拒絕的原因?！安皇恰稕_上云霄》，我還回去干嘛?”吳鎮宇固執的解釋著自己的俠義行為：并非為了老東家那份情，但是，從他那散漫堅毅的眼神里，我們找到了正確答案，俠之小者，為友為鄰。

佛也有發火的時候

有一段時間，吳鎮宇在拍戲時，會把一塊小牌掛在胸前，他說他每次拍戲拍昏頭時會帶著小牌去廟里燒香，很靈。

吳鎮宇信佛，也有一個佛家名字：覺一。他開玩笑說：“覺一就是覺得自己是唯一?！蹦腥说淖詰俦凰谒查g升華到極致。未了，他像個羞澀的小孩般向我解釋，覺一就是每一樣都是一，是一個大道即簡的道理。很多東西都是從一開始的，一是本源。

私下里，吳鎮宇也會很無奈，外人對他信佛部不以為然，因為他的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有人會揶揄說：“你信佛，怎么還會有這么多的火?！眳擎傆蠲碱^一揚，輕描淡寫的說：“佛也有發火的時候，你不看如來佛把孫悟空壓到了五行山下?”

信仰這個東西的影響力只會在最簡單的時候出現，已經快“知天命”的吳鎮宇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浮躁了這么多年，他需要一種寄托來感化自己，讓他心閑氣定，讓他化解所有對江湖險惡的怒火。

自去年升級為父親，吳鎮宇一向獨來獨往的生活產生了一些變化，扶危救困的主題開始淡化，他需要時間重新拾起那份俠肝義膽。于是，他選擇了信佛。不過，信佛也是一種自覺行為，沒有必要刻意做一些儀式性的東西，所以，當吳鎮宇把樂善好施這些具體的東西形而上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清澈的世界。

不只是一只狗

攝影棚里有一只叫做“柯南”的邊境牧羊犬，溫順乖巧。吳鎮宇化妝完畢后便被它吸引住了，拍片間隙，不斷逗“柯南”玩耍。最后一組室外的片子，他堅持要和“柯南”在一起。

“這不只是一只狗呢，他很有靈性?！闭l又知道說這話的吳鎮宇早年也曾因為怕臟而對狗深惡痛絕呢?吳鎮宇最愛的是一只雌性的沙皮狗，那只狗很粘他，因為它是只遺棄狗，怕噩夢重來。

一次吳鎮宇上電視做節目，把愛犬也帶去了，生就惹人喜愛的愛犬體質很弱，吃了來路不明的食物病倒了。在寵物醫院，醫生問吳鎮宇是否給寵物用藥。因為信佛，他相信因果輪回這個道理：這只狗或許前世是人，做了孽，今生做狗還債，它命里該有一劫；如果讓它躲避，那它下輩子還要做狗遭罪。生命是它自己的，該讓它自生自滅。吳鎮宇一本正經地對愛犬說：“我給你兩個月時間，在家堅持。”兩個月后，愛犬奇跡般的病愈了。

吳鎮宇是真的愛狗，他曾號召香港藝人建立“流浪狗協會”，收容社會上一些被遺棄的寵物狗。在他眼中，流浪狗問題是一個社會道德問題，流浪狗出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可能是狗自己走丟，但是拋棄寵物狗的做法確實不人道。“以前生活條件不好，人自己都養不活，誰還養狗?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不能忘記那些艱難的日子，狗也是可愛的生命。”吳鎮宇說。

雙語吳鎮宇

戲如人生

Q：你是一個搞笑的人嗎?

A：是的，幽默惑其實很重要，以前來到內地，很害怕講話，后來通過講一些笑話，使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加融洽。

Q：你在電影中的表情很豐富，這是練出來的嗎?

A：為什么人的表情不一樣?因為人的習慣不一樣。比如田地里的農民，他常年日曬；海上的水手，他們經常被海風吹，他們面部表情大相徑庭。這與自身閱歷有關。

Q：你在電影中反派形象居多，但在生活中卻是一個好好先生。

A：是嗎?不過我認為自己是一個蠻難相處的人。我很愛相信人，所以便不太愛交朋友。因為一旦是朋友，就會掏心掏肺，有時候卻往往得到傷害。

Q：演員是一個高危行業么?

A：的確，Michael Jackson心臟病去世，那只是表象，他其實是死于壓力。不過我從小到大都是在壓力中長大的，習慣了，哪天沒有壓力反而不自在。一旦感覺到壓力的時候，我會把手機關了，去外地旅游，吃好的，穿好的，看好的。

云中漫步

Q：喜歡去什么地方旅游?

A：沒人認識的地方。哈哈。東南亞就不大方便，他們會圍觀你。

Q：旅游時會帶狗嗎?

A：會，因為他們能幫你泡妞，哈哈。告訴你秘決，圣伯納能追到洋妞，因為西方人都喜歡圣伯納這種充滿力量的狗；成熟的女人大多對貴族狗感興趣；金毛犬則是老小通吃。

Q：不做演員，你會做什么?

A：當老板!我會開餐廳的。

Q：平時會下廚嗎?最拿手的菜?

A：做菜沒有拿手和不拿手之說。某天心情好了，就會下廚。做菜就像武俠電影一樣，形式不同，本質一致。不過我倒是很少審復做一道菜，會嘗試不同的配料。

Q：小時候的理想?

A：當飛行員。這也是我拍《沖上云霄》的一個私人原因。

我的個性

Q：和黃秋生這幫朋友在一起會討論社會問題嗎?

A：就是一些八卦問題，閑人閑語，家長里短。但是不會討論你說的那么偉大的話題。

Q：什么樣的人適合做你的朋友?

A：起碼能聽得懂我在講什么，因為我有時說話比較難懂。還有就是性格相投，舉個例子，我的朋友一般在見到老板時，都會很隨意，不會低三下四，很有個性。

Q：從小到大，對你影響最大的人?

A：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他寫的短篇小說，對人性剖析很深，對人很有啟迪。

Q：你最近在看什么樣的書?

A：跟大家一樣，看《明朝那些事兒》。

Q：愛看歷史方面的?

A：談不上愛，因為歷史是個很悶的東西。我喜歡看柏楊的《中國人史綱》，它有故事在里面，很吸引人。《明朝那些事兒》也不錯，用淺白的語言來講述歷史。其實每一個年代有每一個年代的產物，歷史是好東西，但是不能照搬過來。

佛法無邊

Q：佛家學說中對你影響最大的一句話?

A：佛法不是一句兩句能講清的。如果有人說他從一兩句佛家謁語里面學到了什么，那也是他遇巧罷了。

Q：最害怕什么?

A：最害怕懷疑別人，所以經常選擇相信。對于人，我似乎永遠都會選擇相信他，直到他后來出賣了我，我都還相信。

Q：永遠都不會做的事情?

A：變性!吃人肉。哈哈，其實這個應該因時而異，因地而異。比如在泰國，你絕不能去摸別人的頭。

Q：現階段最感興趣的事?

A：坐禪。不用講話，不用動，一個人人定，可以到達某一種境界。

后記

18：30分，攝影師在屋頂上等待吳鎮宇拍攝第一組外景。

樓梯很陡，吳鎮宇健步如飛，有人提醒他注意腳下，他輕輕地揮一揮手，帶走了所有的擔心。

京城的夕陽遠沒有想象中的和藹，我看得清他臉上滴落的汗珠，一次次重復出現在蹦床上擺出不同的夸張姿勢，不斷叫著口號為自己，也是為旁人鼓勁。聲音驚動了對面居民樓的人，他們光著膀子站在窗口看著我們。

19：03分，在和牧羊犬“柯南”最后一次親密接觸后，吳鎮宇又一次揮了揮手，帶走了所有的氣場。

我摁下記憶的倒退鍵，拼命回想之前的三個多小時，他為我講述的那些點點滴滴……

他從小喜愛讀高深的量子力學著作，因此喜歡上了費曼(Feynman)，去年，他給自己的兒子取名叫Feynman，他想讓兒子長大之后回報社會。這時的他，眼神中盡是溫情。

他說，《追影》上映后會引發武俠喜劇電影的跟風熱潮。因為香港武俠片導演厲害的就那么一兩位，想拍多一點的話，那一兩位又忙，便只好找水平次一點的人來拍。這時的他，言語中頗為自戀。

他欣賞鄭少秋，因為秋官符合了全體中國人心中古代俠客的最佳形象：玉樹臨風、瀟灑風流。這時的他，流露出少有的艷羨之情。

他不屑新版《東邪西毒》的飛揚跋扈，認為這部片子目前就剩下了懷念張國榮這一唯一功用，但是對于王家衛本人，他卻推崇有加。這時的他，一半是鄙夷，一半是虔誠。

人做到了資深的份上，多半會產生一種頤指氣使的氣場來壓迫他人。吳鎮宇不是這樣，老去的是容顏，未變的一直桀驁不羈的本色。

“電影拍多了難免有垃圾，人多了就會有不和諧的聲音，我好懷念過去那一片純凈的天空”。47歲的男人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