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錚
4月中旬,在位于北京環鐵藝術城的琴山畫廊,剛剛結束了兩位年輕攝影師郭一和蘇丹的聯展——《逆時城》,展覽將目光鎖定在北京這座城市。作為中國的政治和文化中心,2008年的北京隨著整個民族經歷磨難和考驗,2009年及其之后的歲月,中華民族的心臟——北京,將以何種面貌出現在世人面前?郭一和蘇丹試圖通過攝影作品為這座城市勾勒出一幅藍圖。其中,郭一的作品《混沌·新生》,從他自身對北京新地標建筑獨特的感受和思悟,給出了一個不同的答案。

作為一個剛踏上攝影之路不久的攝影新手,郭一的攝影作品《混沌·新生》可說是出手不凡。這個作品雖然現在還只有六幅,而且包括細節在內的有些方面還有待進一步完善與充實,但從整體上看,卻已經顯現出攝影師本人獨特的審美取向與優異的題材把握能力。
《混沌新生》這組作品構思新穎,以北京的一系列最新建筑為切入點,采取對比的手法,將現代與傳統、自然與文化,新生與陳舊之間的對立、沖突,矛盾加以融合,做了別開生面的藝術想象與表現。面對這些已經實際存在于北京,并且成為了北京的新地標的建筑,郭一不是去直接表現它們的宏偉或高大。那樣的手法太沒有新意了,而且那樣的畫面實在是太多。他出奇制勝地從獨特的視角(比如從高處的俯瞰視角)拍攝,然后通過數碼技術的處理,把大地與建筑嫁接,給出這些建筑從大地地表緩緩破土而出(此處暫且這么形容),而遠方的晨曦則同時露頭的令人驚奇的瞬間。在給出這些富于想象力的畫面的同時,他也改變了我們對于這些著名建筑的固定印象與觀念。
這些畫面,以其豐富的視覺意涵,為我們打開了想象的空間。我作為一名觀眾,不禁產生對于這些作品做一番個人闡述的沖動。而這樣的闡述,有可能與攝影師本人的拍攝初衷相去甚遠,但這也恰恰說明了他作品的魅力,也說明好的作品所必然具有的開放性。因為只有好的作品,才有可能激發觀眾展開主動積極的闡述欲望。而且,好的作品也確實具有讓人闡釋,而且是充分闡釋的空間。
在《混沌·新生》這組作品中,各個不同的畫面,因其自身的豐富性與一定的連貫性,不由令我產生復雜的感受。比如,有的畫面,它會令人感受到一種自然與人工物的天衣無縫般的融洽與欣慰。那個被人們稱為“鳥巢”的2008北京奧運主體育場,當它從看似混沌初開的茫茫大地上探出身子來時,它與周圍一切的關系顯得那么自然,大地好像自然地、無條件地包容了它,而被大地擁抱的“鳥巢”也確實充滿了生命的有機感(這可能與它的豐富肌理有密切的關系)。它好像就是大地的一部分,它的出土(當然不是文物的“出土”)就像一個被大地孕育的生命的自然分娩,充滿了美感。有的畫面,看上去卻顯得那么生硬突兀,甚至觸目驚心。比如,另外一個同樣負有盛名的建筑CCTV大樓,在郭一的畫面中,卻散發著幽幽的冷光,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與暴戾。其插入大地的尖銳形態,令周遭一切于傾刻間形同廢墟,而畫面氣氛則異常肅殺。這個畫面給人(至少在我個人看來)的感受不是一種活力四射的上升,相反卻有可能是一種無可挽回的沉沒。而有的畫面,則會給出意外的舒緩與寧靜。比如,叫做“水立方”的國家游泳館,自在地蕩漾在波瀾不興的廣闊水面上,似乎受到水——萬物之源輕輕的托舉與無言的寵愛,其狀態無法不令人想到人類的方舟這個說法。但在郭一的畫面中,那卻是一個已經脫離了苦難,駛入寧靜的方舟。當然,它最終要駛向何方,則是另外一個問題。
以這樣的變化多端的畫面,郭一在給出了有關這些本身已經非常獨特的建筑的獨特的想象與思考的同時,也給出了他個人對于世界與生命的獨特的祈愿。這是一個渴望回歸始原,從根源出發的純真愿望,而這種回歸始原(可能包括了回歸生命的始原與語言的始原這兩個方面)的視覺祈愿,則是通過如此充滿想象力的畫面來表達。
這樣的具有超現實意味的畫面,在過去幾乎是不可想象的。而現在由于數碼技術的發展,終于使得以前要通過暗房中的艱難操作才得以勉強實現的影像,可以在明室中的電腦屏幕上加以完成。不過,數碼技術的出現,并非只是帶來影像制作與創作的便利,它同時也造成想象力的危機。因為人可能不是根據自己的思考來制作影像,而是想當然地認為只要把各種事物輕松組接一起就可以了,因此就忽視了傾聽自己內心的機會、輕視了與自己內心的對話。結果,則是出來的作品沒有現實關懷,只是花哨的影像游戲,只求一時的眼球快感與視覺震撼,而經不起時間的長久考驗。而郭一的作品沒有這種浮躁,正如作品整體中所顯現出來的安穩,是一種真誠面對自己內心與世界的沉著。作為一個攝影新人,擁有并保持這種狀態也許是最重要的。
盡管郭一的作品從更高的要求看還有許多需要努力的地方,比如對于一個題材的更深入的挖掘與語言把握等,但這個開始是有意義的,也因此具有了進一步深入下去的可能性。衷心希望郭一能夠繼續深化自己的構思,把這個系列繼續深入下去,最終達成一部高完成度的優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