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大的城市和被放棄的漂泊

朱璋鈞　馬新莉

阿姆斯特丹、北京、蘇州

最倒霉的專業和畢業時間

2008年畢業的我非常倒霉。房地產和金融可以說是當時國內最不景氣的兩個行業，而我辛苦奮斗了一年，終于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拿到了碩士學位，所學的專業卻是“房地產金融”!于是趕上了一個最蕭條的就業季!

不會說荷蘭語。使得我在阿姆斯特丹畢業后的實習計劃完全破產。回國后短暫休整幾天。沒有多加考慮父母的挽留，我毅然決然地獨自來到北京。那會兒對于大城市，真是毫無原則地向往。人們都行色匆匆，擠地鐵啃面包，在我眼里卻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狀態。

北京是我去過很多次、也有很多朋友的地方。我每回站在中關村大街人民大學門口的過街天橋上，看著底下人來人往，車過車停，總有種很震撼的感覺，覺得熱血涌動。想象著自己有一天也會在這個城市里，穿著西裝、拿著公文包、舉著三明治，出入高檔寫字樓，跟很有層次的同事一起說著英語辦公，一個月能賺1萬塊錢。周一到周五很忙很忙，周末能跟朋友找個地方小憩一下，聊聊天，閑扯淡。如果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就可以滿足了。

對大城市的陶醉還沒延續多久，我就在海投簡歷卻“無試可面”的打擊下迅速清醒過來，才意識到以前全都是想當然。我在北京找工作時住在一個初中同學那里，他在一家非常出名的IT企業工作，年薪12萬元左右，可還是買不起房子，跟一對天天吵架的夫妻合租一套房。我當時就借住在他那里，房間小得只夠擺下兩張床。我們從來自己不下廚，三頓飯都在外面隨便解決。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太高了，北京想買房子得掙多少年的錢啊?以前我根本沒考慮過這些問題。

我被接連碰壁打擊得體無完膚，他麻木機械地重復著上班下班，我們都看不到未來。

看不到未來，則不如歸去

我有兩個特別要好的朋友，從小一起在呼和浩特長大，大家對北京一起做夢，一起失落，其中一個畢業后在上地做“軟件民工”，一年后突然有一天辭職回了家鄉，即便沒找到下家宅在家里，也心甘情愿。另一個以攝影為狂熱愛好，連續考了兩年研究生未果，反而成全了他扛著相機闖北京的夙愿。自由攝影師之路甫一開始就艱難無比，通過層層關系才找到一家報社實習，每天坐著地鐵在這個龐大的城市里穿梭忙碌，終于在汗珠子摔八瓣的那個夏天過后，決定回家。

是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兒都太懦弱了嗎?我自認是個內心還算堅強的人，在荷蘭艱難的學習和超體力極限的餐館打工都沒讓我放棄，但是在北京待了4個月之后，無歸屬感越來越強烈，我決定去別的城市找出路。父親希望我能進機關當公務員，已經開始著手在呼和浩特幫我找門路了，我知道結果應該會是不錯的。原來退而求其次的考慮是進一家在內蒙有分支機構的外企，后來發現這種機會少之又少。要像父母一樣進傳統的事業單位待一輩子嗎?還可能有其他的城市可以去嗎?2009的這個春節，我過得無比糾結。

最失意的這一年里唯一的心理安慰，是認識了一個在蘇州工作的山東姑娘。蘇州，這個聽上去不錯的城市，也許會是我最終的歸宿。

活在被詩意化的小城

當人真正去到一個地方生活之前，對這個地方總有一種好奇心，往往會進行不現實的夸大。我不是沒有思想斗爭過，如果女朋友生活在一個很小很偏僻的地方，也許我也不會過來，但是蘇州的GDP全國排第四，外企很多，我隱隱感覺雖然不會像北京一樣車水馬龍。但是應該也不差，或許可以找到我當時理想中的那種生活狀態。

來了以后才發現，比起北京，蘇州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小城市。沒有讓人熱血沸騰的氣勢，真的是個小家碧玉。人都很好，沒有爾虞我詐。但是工作機會相差很多。雖然這邊有很多外企，但是需要的高級管理人員非常少，大部分都是工廠，需要的是大量操作工。所以我剛來的一段時間非常困難，找不到適合自己的職位，一兩千塊的低級職位接受不了，高級職位鳳毛麟角，而且都需要5年以上的工作經驗，我又沒有。

找工作之余，我接手了女友兼職開的服裝店，從進貨到盤點到想盡各種辦法促銷。以前總覺得只要勤勞、不笨，應該就可以賺到錢，真正自己做生意才知道錢真是太難賺了。

找工作的事還是每天都在困擾我，答應錄取我的都是做房產中介、保險、醫療器械銷售或者英語培訓教師，都不是很滿意。女朋友工作的事業單位是個當地不錯的機構，正好有個機會去實習。同時中國銀行蘇州分行的筆試也通過了，權衡再三，我放棄了參加中行的下一輪面試。

現在的工作已經簽訂了正式合同，一年見習期滿后就可以轉正。蘇州的房價不便宜，我們在新城區最好的地段買了新房準備結婚，總價110多萬。每月將近4000元的房貸成為我身上新的壓力。

后知后覺說選擇

■目前跟城市的融合上，最大的困難在哪里?

■南方跟北方的文化差別太大了。我這個內蒙漢子，發現這里的處事方式跟我以前的經驗全不一樣，現在還在摸索和觀察j看周圍的蘇州人處事是什么樣的套路和方法。”真正要在這里待下去的話，很多細節都需要去考慮和學習，有時候挺累的。

■你對現在的工作環境滿意嗎?相比大城市呢?

■收入、福利、社會地位都還算滿意，但是在北京，很多公司都有Training Program的計劃，但在蘇州就很少。在北京的話，如果想換工作，企業多，機會也多，但在這邊我有時候想起來都覺得很可怕，過個三五年如果我想跳槽的時候都不知道有沒有地方可以去，即使有想去的單位，有沒有本事可以過去更是個大問題。

目前工作上最困惑的事情是，沒有發揮出自己的能力，現在在財務部門就是打雜，去銀行送單據、搬東西、蓋章，轉正之后可能也差不多。事業單位的核算非常簡單，科目設置簡單，從這里去企業當財務主管，是根本拿不起來的。學不到東西，是我最大的隱憂。

■如果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選擇現在的城市嗎?

■如果沒有女朋友的因素，可能不會再選擇蘇州。但是我現在看問題更現實了。再選擇大城市的話我就會很猶豫。如果當初留在北京，過個兩三年也許我也會離開，沒有根的生活，漂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