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生命

王　勉

王勉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就職于上海松江區某部門。出版散文集《那些人 那些景》等多部;主編《語文新閱讀》等十多種書籍,作品被收入中國新文學大系等書種。

用一首歌來總結李霞卿的生命軌跡,那便是汪峰的《怒放的生命》: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巔,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擁有超越平凡的力量。曾經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經多少次破滅了夢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翱翔在藍天中的生活是何其的波瀾壯闊,搏擊長空,永不言敗。更何況這樣的生活中還摻雜著演藝事業和抗戰斗爭,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部傳奇了。翻開李霞卿的《傳奇》,每一章都是高潮迭起、精彩紛呈,你可以預見開頭,卻無法猜中它的結局。

李霞卿出生于廣東海豐一個富有革命傳統的富商家庭。小時候,她便已經出落成一個美人坯子了。她身上集中著廣東人特有的濃眉大眼和南方女子剔透玲瓏的秀美。童年時的小霞卿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在閨閣中消磨人生,而是跟隨著開明的父親輾轉南北,游歷歐洲。她說一口經得起奶油刀切割的法語和純正的倫敦英語。東西方的文化在這個女孩子身上奇跡般地融合了,沒有疏離、沒有隔膜,從此奠定了她活躍的思想和過人的膽識。學生時代的霞卿在上海和香港的西學學校都留下過自己的足跡。在這兩個西風東漸、洋溢著時代新風的大都市,她又一次開拓了自己的眼界和胸懷。1926年,霞卿的父親李應生在上海組建了上海民新影片公司。年僅十四歲的霞卿以李旦旦的藝名從影。她參演的第一部電影是歐陽子倩編劇、卜萬蒼導演的《玉潔冰清》。旦旦在影片中扮演女主角的妹妹,她的青春美麗、活潑可愛和真摯情感從角色的身上流淌出來令人拍案叫絕,迷倒了許多上海觀眾。無怪乎連明星公司的當家花旦胡蝶都忍不住稱贊“天上掉下個李妹妹”。后來旦旦接連主演了《和平之神》、《海角詩人》、《天涯歌女》、《五女復仇》、《西廂記》、《木蘭從軍》等影片,她或清純或嫵媚的劇照充斥著報紙雜志,一時成為二十年代末期上海家喻戶曉的明星。

當人們以為她會沿著電影明星之路一直走下去時,一次突如其來的事件改變了她的人生。一個深夜,明新公司遭到歹徒的洗劫,連公司的會計亦被綁架。面對此情此景,霞卿并沒有驚慌失措。她駕駛著家中的汽車一路尾隨劫匪,并且成功地營救出了被綁架的會計。后來,處于安全的考慮,霞卿告別了上海,與新婚的丈夫遠走歐洲。在歐洲留學期間,霞卿身上閃現出一個外交官應有的風采。但隨即,她又一次偏離了人們的預想,進入瑞士日內瓦康塔納飛行學校學習飛行。1935年5月15日,當李霞卿在奧克蘭機場上空練習難度較大的翻筋斗飛行時,座椅皮帶忽然松開,巨大的壓力將她拋出艙外。在危急時刻,她冷靜果敢,迅速打開背上的救生傘,并最終成功降落在附近的舊金山海灣里。她的事跡震驚了整個美國社會,她也因此被譽為“東方的蜻蜓”。1936年3月,李霞卿駕駛著一架單翼型飛機出現在上海的天際中。一碧如洗的天空映襯著橙紅色的機身,愈發顯得絢麗奪目。只見飛機時而上升,時而下降,時而徘徊逡巡,時而盤旋縈繞,在天空劃出一道道橙色的霞光。李霞卿繞上海飛了3圈,又在國際飯店上空做了一番特技,而后輕盈地落地了。南京路上洶涌不息的人潮凝滯了,大家爭相目睹這一歷史性的時刻;母親河黃浦江翻騰了,熱烈地歡迎著遠游而歸的游子。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件爆發,日本加快了全面入侵中國的腳步。霞卿血液中奔流不息的革命遺傳也沸騰起來,她隨即被卷入了抗戰的洪流中。她先后在救護學校和難民營工作,幫助了一批又一批的難民和傷者恢復健康。1939年初,霞卿應美國援華藥物局的邀請,駕駛“新中國精神號”的單翼輕型飛機,訪問紐約、華盛頓、巴梳、圣地亞哥、鹽湖市、洛杉磯等大中城市,開展廣泛的國際援華抗日活動。每到一處,她都受到了華僑和外國友人的熱烈歡迎,為抗戰事業募集了大量的錢款和物資。美國《遠東》雜志記者曾對她進行過專訪。訪問中記者問道:“飛行表演極其危險,你就沒有害怕過嗎?”霞卿說:“面對侵略,中國為了圖存,我們正在忍受著苦難。所有的中國人,不論在國內或在世界各地,為了祖國,是很少想到危險的。”這句話中隱含的灑脫和超然,直指鑒湖女俠秋瑾的遺言“你們行刑吧,但請不要將我弄臟”。

霞卿在1940年的一次飛行表演中不幸罹難,年僅二十八歲。她雄奇遼闊的一生,就像是高君宇的那首詩:我是寶劍,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閃電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人的一生能夠如此轟轟烈烈,又何求再活五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