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鑫
新寫實主義在當前的中國當代文學史中是與傳統現實主義相對的一個概念。作為在傷痕文學之后的又一個重要的文學思潮,在現代文學中是這樣定義的,它是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受西方現代主義創作思潮的影響,作家以獨特的審美方式和藝術結構,帶給人們嶄新的審美感受,展現了現代主義創作方法與中國當代實際相結合所產生的巨大藝術能量。對人們藝術觀念的革新起到了推動作用。在與傳統現實主義的對比中,研究者們發現,傳統現實主義的大寫的“人”為小寫的“人”所取代,“新寫實”側重描寫的是平凡人的生活,在對生活場景和生活細節的關注中,取消了對人生意義的正面闡釋,消解政治、文化的痕跡。傳統現實主義的典型化為零散化所取代,傳統現實主義力圖通過典型環境的描摹,典型人物的塑造來達到某種人生正面意義的歌頌。而新寫實則側重對零散化事件的羅列,對生活瑣事做不厭其煩的描寫。此外,傳統現實主義的細節真實為新寫實主義的真實細節所取代。同時,新寫實作家們回避激情,以“零度情感”關注生活,避免主觀情感介入。
在這里,筆者并不是想談新寫實主義與傳統現實主義的區別,而是想就“新寫實”的名稱做一些追根溯源,探究一下對于在傷痕文學產生后的影響下所產生的這樣一個文學思潮冠之以此名究竟合適與否。首先,我們從問題最淺顯的部分入手,從字面分析,“新寫實主義”、“寫實主義”無可厚非,通過具體作品的閱讀,我們可以看出,這些被稱作“新寫實主義”的作家們所創造的文本均是寫實主義的上乘之作,同時,對具體作品內容的分析也不是本文的探討重點,我們姑且不提。單就其“新”而言,有“新”則必有“舊”,‘“新舊”相對出現,這里我們不禁要畫個問號了,這“新”是相對于誰而言的呢?相對與傳統現實主義嗎?那既然如此,為何卻沒有“舊現實主義”之說呢?這里不禁會有讀者問到,在它出現的時候并未有與之相對的新的“現實主義”之說呢?但,我要反問一句,對于古代文學中那些描寫現實生活的作品我們又作何解釋?難道在傳統現實主義誕生時,古代現實作品還未被創作出來嗎?因此,在傳統現實主義被命名之時,它已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學思潮站在文化的長河中與古代文學中的現實作品遙遙相望了,只是在當代現實作品望見它之后,剛要開口與之交談,傳統現實主義卻把目光從古代轉向了與它相隔不久的我們目前所說的“新寫實”的作品上。但中國文學發展的長河或其脈絡是未曾終斷過的,我們現在的文學分期只不過是人為的按時間或朝代分割罷了,在文學自身的發展中是不存在這樣的分割的。因此,一些理論家們在界定“新寫實”的時候便可能忽視了古代文學中的那一部分寫實的文學作品。
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閱讀具體的文學文本,我們也可以發現這樣一個現象,即“谷峰”現象,在中國文學還未真正的形成之時,在神話當中已經出現了一些寫實主義的作品,在其后的諸如《詩經》中,更是不乏很深入描寫現實的作品。唐代杜甫詩歌不寫實?元代關漢卿沒有寫實作品?其實在筆者看來,這些古代作品與現在人們所認可的“新寫實主義作品”有一脈相承之關系。
剛才我們已經說過,區別于傳統現實主義的這些寫詩作品中,已用生命故事取代了傳統現實主義的生活故事,而在古代文學中,尤其是神話故事中,基本描述的都是生命故事,如《精衛填海》,表現的就是與命運抗爭之事。在所謂的“新寫實”中,大寫的“人”為小寫的“人”所取代,即是說這種作品著重關注凡人俗事,敘寫平凡人的生活,而這點,在古代文學的現實作品中幾乎全部如此,在封建統治時期,廣大的勞動人民地位十分低下,作為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站在了同情的立場上寫了許許多多膾炙人口的同情普通勞苦大眾的詩歌,如《觀刈麥》等。
傳統現實主義著重塑造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其實已經作為一種習慣,這是由于作家們在長期創作的基礎上逐漸摸索、總結出來的一種創作模式,就猶如《林海雪原》中套用的“五虎將”模式,在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國演義》中已經形成了雛形。只是這種“典型”模式應用更為廣泛罷了。我們將之還原到當時的歷史環境中,這也是一種新的寫作理論。它是文學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產物,是作家們的創造。但區別于之后的“寫實作品”,則又回歸到了先前文學——即古代文學的創作模式中,記錄零零散散的生活瑣事,猶如照相一般,將現實原原本本地呈現給讀者,而不像傳統現實主義那樣,為了表現主題的需要而將素材“七拼八湊、刪減酌增”的表達主題,在對生活瑣事的極端關注和對故事情節的相對淡然中,消解政治和文化的闡說,完全是一種“人性”美的展露。池莉的“人生三部曲”《不談愛情》《太陽出世》《煩惱人生》就是這其中的典型。
此外,這種區別于傳統現實主義的作家群還回避激情,避免主觀介入,以“零度情感”關注故事情節,即以旁觀者的角度,以平實的心態敘述故事,而不是帶有極高的個人情感與激情來講述故事從而達到完成謳歌某個主題的需要。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對于區別于傳統現實主義而又與古代文學中的現實主義作品有類似之處的這樣一種文學思潮,我們把它稱之為“新寫實主義”是不完全合適的,筆者認為將其重新定名為“回歸現實主義”或“人本現實主義”是更為合適的。稱其為“回歸”是因其重新回到了古代文學創作現實作品的那種形式上,其實這一過程就猶如八十年代后重新登上文壇的“歸來的詩人”的經歷一樣,只不過是時間跨度更為長遠。稱之為“人本”是因為它轉而關注人的本能和生存意味,消解其它因素的干擾,體現人的本性。因此,筆者認為“新寫實主義”的提法不是很準確,而更贊同“回歸現實主義”與“人本現實主義”的提法。
(作者單位:哈爾濱師范大學恒星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