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煥
世界上萬事萬物的緊密相關性往往超出我們的想象,亞洲一只蝴蝶拍拍翅膀,可能會使美洲幾個月后出現颶風!被一再宣稱為保護農民的內地土地制度,則正在使中國的農業品牌失去國際競爭力。
中國一直以歷史悠久的茶葉故鄉和茶葉王國而自豪,但英國《金融時報》湯姆·米勒(Tom Miller)卻在10月10日FT中文網撰文,給了迷醉的國人當頭一棒。他說,中國是個沒有名牌的茶葉大國。這話聽來讓人沮喪,但卻也是不得不承認的現實。雖然在世界最大產茶國及消費國的頭銜旁落100年后,中國最近從印度手中奪回了這一歷史地位,但中國卻未能打造出一個全球知名的茶葉品牌,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中國的茶葉品牌都難以與國外競爭者相抗衡。在中國,聯合利華(Unilever)的立頓(Lipton)品牌占有的市場份額,是僅次于它的本土競爭對手的三倍。“中國7萬家茶場為啥抵不上一個‘立頓茶?”北京的一家報紙最近在一篇文章中遺憾地表示。
湯姆·米勒把根源歸結于市場過度分散,的確顯示出其“旁觀者清”的獨特與高明之處。他認為這個問題從茶園就開始了。中國茶葉行業的工業化程度遠低于肯尼亞和印度等經濟發達程度較低的國家。在中國中部、南部和西部的產茶區,約有800萬農民在茶園內勞作,其中大多是面積很小的自留地。浙江省是中國的產茶大省和最富裕的省份之一,那里有100多萬家小茶園,平均面積不足0.2公頃。將土地合并為面積更大的種植園受到中國土地法的限制——根據目前中國的土地法,土地所有權不歸農民所有,因此他們也不能出售土地。
監控數百萬家星羅棋布的茶園的質量,無疑是癡人說夢,而且中國的茶葉出口商一向難以達到國外的安全標準。在國際市場上,中國茶葉的平均售價僅為每千克2美元,低于印度茶葉的2.7美元,以及備受贊譽的斯里蘭卡茶葉的3.4美元。
也許我們會說,不一定通過土地制度改革,我們也可以學習西方的牛奶質量管理技術,通過“株連”式的管理來達到質量安全的目的——收奶時各家奶品各留一份備檢,若整批質量發現問題,再倒回來一一檢驗,誰家的奶品出現質量問題,整批質量都要由他賠償。通過這種懲罰性賠償的方式,既有效降低了管理成本,也能有效控制產品質量。
但是茶葉畢竟不同于牛奶,各種物質無法充分混合;小農經濟下的“株連”式管理,也無法對真正的源頭起到制約作用,因為多數農民的辛苦勞作僅僅夠一個最低限度的基本溫飽,“懲罰性賠償”能否執行還是個未知數。
而像立頓這樣的品牌,能夠通過其全國性的市場營銷以及高效的一體化分銷網絡將并不出色的茶葉賣出好價錢。此外,有機茶的價格也相當高,幾十幾百倍地往上翻。那樣的茶,質量監控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要求采茶者不得蓄長指甲,不得在臉上搽粉;嚴禁吸煙。不得使用殺蟲劑,而是用電子滅蟲器來保護茶樹免受葉蟬及其他嗜茶葉害蟲的侵害。等等。
顯然,現代安全、高質、高效的農業管理絲毫不亞于現代化的工業流水線,甚至比工業流水線要求還要高得多,因為農業多是露天作業,隨時受到氣候和環境的影響,無法像工業流水線一樣獨立關起門來躲進小樓成一統。無疑,土地的規模化集約化經營以及傳統農民向現代產業農民變身,是中國現代農業和與此相關的中國品牌繞不過去的坎。但農村土地和宅基地的集體所有制無疑是我們必須闖過的一道大關。
農村土地、宅基地的集體所有制一度被一些人認為是保護農民利益和糧食安全的法寶,然而卻與產權自由和擇業自由的現代經濟原則相悖,既有產權性質又有合同性質的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成為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產權風景”。它直接造成了兩個后果,一個后果是:在城市化發展進程加快的地區或者城市邊緣地帶,土地成為地方官僚集團的取利工具。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陳錫文7年前曾做過一個相當保守的估計:計劃經濟時代剪刀差讓農民讓利6000億——8000億元,而改革開放后通過低價征用農民的土地,農民損失2萬億元。另一直接后果是:在邊遠地區,大量土地在人們背井離鄉奔向城市過程中被拋荒,卻因為土地制度的限制而無人接手耕種和整合。其不僅使糧食生產處于不安全境地,也使中國農民和與此相關的中國品牌失去國際競爭力。
而在內地農村許多地方,還有一個后果值得關注,即農民老無所依老無所靠,一輩子全憑勞動力掙錢吃飯,一旦勞動力喪失,一切皆無所憑,甚至沒有任何財產可以遺傳子孫,導致其中難免有人看兒孫臉色吃飯。研究表明,“中國農村老人的自殺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4~5倍”(見8月30日《成都商報》)。
本屆中國政府已經廢除了沿續達2600年的農業稅,又開始探索政府兜底的農村養老制度,是到了該全面告別“土地養老”等觀念,還土地、農房以原有的產權概念的時候了。(作者系北京資深評論員、知名雜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