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纓：古代性騷擾

茅家梁

“絕纓”這個典故出自漢代劉向的《說苑·復恩》。某日,楚莊王宴請群臣,日暮酒酣,大家都醉了。忽然,殿上的火燭滅了,有人偷偷拉王后的衣裳,王后扯斷了這人的帽纓,然后對莊王說:“剛才有人拉我的衣裳。我扯斷了他的帽纓,趕快點燭看看這家伙是誰。”可莊王反而宣布說:“大家要盡興飲酒,誰的帽纓不扯下來,表示他還不夠快活!”話畢,群臣都自動把帽纓扯斷了,于是大家始終不知道是誰吃了王后的“豆腐”。后來,吳國興兵攻楚,楚軍反擊。有個副將常常陷陣卻敵,勇猛非常。莊王論功行賞,召來一問,該副將對曰:“臣先殿上絕纓者也。”

后來人們就以“絕纓”表示寬宏大量,必得好報。對于楚莊王病態的“大度”,除了陰謀家和縮頭烏龜,普通人是很難理解的。有人說:不是莊王“性疲倦”了,便是他根本不把自己的愛情當回事,如此而已,夫復何言?

關于“絕纓”的版本不少,對史實的敘述,基本上沒有持否定態度的。 “國家‘十五重點出版規劃項目”的《小品筆記類選》中《絕纓》一節中的“說明”也云:“古之人能不為婦人之言蠱惑者,則能有遠見。此亦孔子‘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之證乎?”這是本大體不錯的書,但是,一群羊鉆過籬笆,總有些羊毛沾在籬笆上。“王后”這個“婦人”對“性騷擾”機智的揭露,何蠱惑之有?如果不吭氣,默許這種“性騷擾”,執其之手,進而繾綣“薦枕”,就可愛,就識大體了?

據說,對“性騷擾”敢于口誅筆伐的都難免有“欲顯婦人之節”的嫌疑,所以經不起眾人的一陣矛戟亂捅。中國的婦女,老是被禁錮在“狐媚”“雀噪”的尷尬處,一開口,總招來麻煩。倘若像木屐一般,管他“香港腳”“雞眼掌”,誰穿也無所謂,便有賢惠的形象了?世上多少歪打正著,以婦女為工具,成就了無賴的“一世英名”,證明了他們的“遠見”。

說來匪夷所思,“絕纓”以后,多少“上級”皆套用或發展了此招,拿住下屬酒后貪色對自己的“美姬”進行“性騷擾”的把柄,又“放一馬”促使人家拼死效力,可歷史對幾位有過青睞?出名的屈指可數矣。北宋曾為范仲淹部下的大將種世衡,“嘗夜與胡酋蘇慕恩飲,侍姬佐酒”。喝了一會兒,種世衡有事離開,“蘇慕恩竊與姬戲。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慚愧請罪。世衡笑曰:‘君欲之耶?即以遺之,由是諸部有貳者,使慕恩討之,無不克”。為修葺統帥“大度”大廈搭起來的腳手架無非是對婦女根深蒂固的蔑視或用兵的詭異之道。

后來的讀書人之所以津津樂道“絕纓”及其他,關鍵是像“莊王”這般不在乎下級覷覦自家后院的“上級”越來越少了。誰能說人家缺乏“雅量”呢?現如今,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級”亦越來越少了。僥幸之后多的是感恩,卑怯之后多的是“誠信”,這樣的“下級”因為酒精和荷爾蒙而偶爾犯錯,“放一馬”也是情有可原的。這樣的“犯上作亂”的染指,有時看來,卻彌足珍貴。放在現在,借他十個膽子,諒他也不敢對“上級”的賢內或情人有絲毫非分之想。風流快活盡在“下游”,這難道不是一個新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