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話廣安大街

崔金生

筆者七十余歲,有六十年住在廣安門大街的邊上,工作也在廣安大街南邊,總之六十年生活、工作,就沒離開過這條街。

廣安大街,是由往日的廣安大街、菜市口、騾馬市、東西珠市口大街、三里河、蒜市口、欖桿市、廣渠門內大街組成的。若追溯歷史,這條街是北京歷史最古老、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廣安大街,也稱兩廣大街,這是指這條街的西段是廣安門大街,東端是廣渠門大街,西端的城樓叫廣安門。廣安門原稱廣寧門。因避諱清道光皇帝旻寧的名字,而改稱廣安門,老百姓卻叫作彰儀門。廣渠門,老百姓叫做沙窩門,音為沙或門。

這條廣安大街,從西到東,百余年不變樣,解放后四十多年,各地都有變化,唯獨這條大街,還是解放前的老樣子。有二十余年,我在廣渠門附近上班,天天騎車走在這條街,當時那叫一個亂,因為北京的人和車,不斷增加,而這條街還是那么窄,特別是虎坊橋往西,東西珠市口一帶,一直到廣渠門大街,街面狹窄。三里河到瓷器口這段路,寬不到二丈,上下班一早一晚,人、車如潮水,幾乎沒有人走的地方,讓你無法下腳。騎自行車,不僅見紅燈下來,堵車下來的次數更多。一到夏天,人、車混濟,大汗滿身,街上還暴土揚長,那叫一個累,時時都留心撞車,提心吊膽,跟過關似的。

廠里職工說走這條街一不留神就得出事,在這條街騎車上班,有練雜技的感覺。人們還特別佩服二十三路公共汽車的司機,技術超高,閃閃躲躲,走走停停,若是技術不高,就沒法在這條街上開車。

廣安大街,在北京是老字輩的,遠在戰國初年,燕國都城進一步擴建燕薊城,依照“前朝后市”的古制,辟其交易所為“燕市”,即今廣安門一帶。秦漢以后,直到唐代“燕市”相沿不廢,唐代被稱為“杭州街”。此街就是今天的廣安門內外大街。

唐代幽州市場行業頗多,如白米行、絲帛行、果子行、雜貨行、布行、肉行、油行、靴行等等。到了遼代,這里還是規模很大的市場。元代在中都東北另建了大都城,但廣安門附近仍有各種市場,如蒸餅市、出賣勞動力的窮漢市、胭脂市、柴市等。金代這條街不僅是工商業區和集市,還有歌舞演唱者在這一帶獻藝。明、清后,直到民國,這條街仍為集市繁華之所。

廣安大街都是門臉房,一家挨著一家都是做生意的門臉房,街上很少有住家的居民。從我出生直到八十年代末,雖然搬了四次家,但總是靠廣安門大街南邊一點兒居住,從出生到退休的生活沒離開這條街。如買早點、買糧食、洗澡、聽戲、看電影、買日用品、郵寄信件等等,都在這條街辦理。

先說說這條街的老字號,各行各業都有。如洗浴行,北京人稱澡堂子,著名老字號有東樂園、西樂園、三樂園、清華地等。東樂園澡堂是北京最早的澡堂,其次是清華園、西樂園等。東樂園開辦在清光緒年間,室內可容納六十多位客人休息的鋪位,附近設理發、洗衣、修腳等 。清華地也是百年老字號,設有樓房,干凈衛生,我曾在《北京晚報》上介紹過。

在飲食業上,老字號頗多,如廣和居、譚家菜、豐澤園、晉陽飯莊、便宜坊、鐵門醬菜、大合恒糧店、德聚永糧店、海豐館、沙窩門的焦排叉等等。這些老字號都是轟動京城、影響極大的。不少老字號至今仍在營業。便宜坊烤鴨店而今京城有多處,但是它的根兒,即最早開業時位于騾馬市大街路南,是乾隆年間開業的。當年進宮的烤鴨就是便宜坊的燜爐烤鴨。“沙窩門的大排叉!”的呼賣聲響遍京城。西珠市口路北大和恒的小米面、梅子面。從早到晚都排隊。其他行業的老字號,如王麻子剪刀鋪,最早開業于清順治八年,至今有三百余年歷史,它的地址就在菜市口。鶴年堂藥店創業于明嘉靖四年(1525年),是遠近聞名的大藥店。坐落在騾馬市大街的國藥店鶴鳴堂、德壽堂等,亦有百年歷史,在北京很有名望。

當年廣安大街上還有幾家棺材鋪,在北京也是首屈一指的,如鶴年長棺材鋪,是北京最大的壽材鋪,資本有20萬銀元,庫存有楠木、柏木等上等木材,他們以賣好棺木賺錢,幾百元的本金,能賣幾千甚至上萬塊銀元,一般壽材比同行不貴,甚至更便宜,因為他們掌握了富人花錢買臉的心理。除去鶴年長棺材鋪,還有東珠市口的貴壽,西珠市口的長春及三里河衣記棺材鋪,當年李大釗同志所用壽材,就是在這里買的。

再就有全市聞名的永安茶莊,福德厚茶莊、華北戲院、開明戲院等等。

關于廣安大街上的名勝古跡,亦不勝數。如全國聞名的菜市口刑場、明代的楊漣、清代的譚嗣同等六君子等,都是在這里被殺的。

坐落在虎坊橋的湖廣會館,已有190多年的歷史,是北京僅存設有戲樓的四座會館之一。1912年8月25日,國民黨在湖廣會館舉行成立大會,孫中山蒞會致詞。9月3日,黃興、宋教仁等七理事函推孫中山為理事長。而今湖廣會館,已裝修一新,設有飯莊、湖廣大戲樓經常在這里演出京劇等藝術。北京戲曲博物館也設在這里。

西珠市口的晉陽飯莊,就是著名學者紀曉嵐的故居,而今飯莊已分開,新修建的“閱微草堂”是一座三進帶跨院的古老四合院。20世紀30年代,富連成戲劇科班在這里開辦。京劇大師梅蘭芳、余叔巖等在這里開辦過“國劇學會”,名噪一時。紀曉嵐親手種植的古藤,今日仍根深葉茂,丈高藤花爭相怒放。

廣安大街蒜市口16號院是中華民族的文壇巨子曹雪芹故居。這是第一歷史博物館所藏清代內務府檔案中所記載的,也是許多紅學家所公認的、查證多種資料所證明的。曹雪芹到京后的第一住處就在這里。這是繼任江寧織造的隋赫德將自己蒜市口十七間半舊宅還給曹家。

說到廣安大街東端的廣渠門,就不禁想起保衛京城的明末軍事家袁崇煥。1629年,皇太極率八旗兵進攻北京。駐守寧遠的袁崇煥率部來救,屯兵廣渠門。在保衛戰中,他身先士卒左右沖殺。從上午10點到下午6點,終將八旗兵殺敗,取得保衛戰的勝利。為了紀念這位英雄,1917年在廣渠門袁崇煥駐兵處,建立了袁督師廟,康有為書寫匾額。

明清以來,廣安大街的廟宇非常多,著名的有報國寺、崇恩寺、臥云庵、增福寺、隆安寺、鐵山寺、安化寺等。這條街附近的廟宇有法源寺、天寧寺、長椿寺、夕照寺等。今除去少數寺廟重修建外,一般寺廟極少殘存,絕大多數俱往矣!

廣安大街有寫不完、說不盡的故事,但是這條大街寬寬窄窄、曲曲彎彎,特別是從東珠市口到瓷器口這段咽喉要路,格外狹窄,時時堵車,汽車排大隊。不少老房多年失修,亦存在不安全的因素。拓寬廣安大街是附近居民和全市司機的共同愿望。

但從清末到解放后八十年代末,這條街依然未動,但有門面房在不斷更新,也拆建了不少門面房,更顯得新舊房相交,參差不齊,道路擁擠。在八十年代,在西珠市口路南,建起了一座高層的“惠中飯店”,因附近皆為矮房,惠中飯店在窄路上聳立,顯得高大無比。從東往西看,惠中飯店如羊群中出了駱駝,孤零零地立在窄路上。

1993年8月起,廣安大街終于啟動擴寬馬路的工程,東起廣渠門、西到廣安門,在這條古道上拓寬70米,分快、慢車“各行其道”的三塊板的筆直馬路。從而使舊城車輛迅速向外疏散,同時又打通了菜市口至西二環、西三環的道路、西珠市口到天壇路以及崇文門外大街到東南三環的大道。昔日窄舊的古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成為青春靚麗的現代化通天大道。

走在廣安大街上,人們的心胸也通亮了。最近幾年,變化巨大。廣安大街上的名勝古跡,政府想方設法進行保護,采取不少措施,如繞行等,能保存的盡量保留,實在無法保留的,如曹雪芹故居、開明劇場等,將按原貌重建,盡力維護原狀,保持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廣泛影響,永為古老京城文化歷史的瑰寶之地。

今天的廣安大街及周邊環境以煥然一新,高大的樓房林立,過街天橋十多處,往來行人、車輛各行其道,馬路寬闊筆直,老北京人走到這里都有陌生感,只能從文物中辨認,可真是舊貌變新顏,充滿大都市的壯麗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