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與總工程師

皮埃爾·貝勒馬爾　鄧祚禮

一

在一座怪石嶙峋的高山下，有一座巨大的水泥攔河壩，一個老巫婆正在山谷中做詛咒的動作。

這種動作，在意大利被稱做“鬼角”，給信迷信的人以巨大影響力。這種動作是：伸出五指，中指和無名指屈起，讓大拇指壓著，食指和小指挺起，指著要詛咒的人。在20世紀20年代荒涼、野蠻的意大利阿爾卑斯山山谷里，這種迷信活動盛行。

1920年，在這個海拔1600～2000米的荒涼地區(qū)，被稱做“魔光”的電還沒有安裝。突然有一天，這里轟動起來了，人們決定在這個山谷中最狹窄、最荒涼的地方建一座攔河壩，將發(fā)出的電輸送到很遠的平原上去。

這個叫格雷諾的村子只有17戶人家和17個羊圈，散布在朝著冬天太陽光下的幾塊勉強能耕種的地旁邊。他們處在極端的貧困中。

建設大壩的總工程師叫畢亞蒂尼，他成功地說服了16戶村民，但唯一剩下的一根“骨頭”卻最難啃，那就是72歲的老巫婆塞拉菲娜。她什么都不愿聽，她叫他滾蛋。她還對他施魔法，做“鬼角”的動作，沖著他的面“啪”地把門關上。而且更難辦的是老太婆的房子正好位于湖中央，同時她擁有全村最多的土地。除此之外，她兒子佛朗西斯哥也是主要的房地產主，他無疑也會聽她的話。

二

塞拉菲娜不滿足于施魔法，而且還硬要改變其他村民的觀點。她對他們說：“永遠也不要出賣你們的土地，也不要出賣你們的房子。畢亞蒂尼總工程師是個騙子，在他說的大壩下游，永遠找不到像現(xiàn)在這樣好的夏天牧場。用給你們的賠償金，永遠買不到同樣多的土地，因為那下游的土地更貴。你們永遠不會再有羊群，將會窮死，就像狗一樣餓死在平原上。”

工程愈拖延，老太婆就愈有時間用咒語來影響人們。而且這個頑固的老太婆的巫術很出名。再者，這里山巔和山谷很神秘，不是叫“魔鬼”峰，就是叫“地獄壩”。很多世紀以來，人們始終生活在這些魔鬼的陰影里，他們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好心的牧羊人并不反對工程師的科學解釋，但他們不知道如何定論。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變化太快，他們在老的和新的事物中間猶豫，在總工程師和巫婆之間徘徊。

三

老巫婆不斷地施魔法。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伸出長長的食指和小指不斷地詛咒總工程師、不聽她勸告的村民、羊、狗以及愿意出賣土地的人的牧草堆。她把手指向山谷、指向天空，甚至指向全意大利人，認為是他們允許建水壩和摧毀羊群。但她這樣做毫無用處，倒是把新聞記者吸引過來了。

報紙“轟動效應節(jié)目”的記者來尋找“生活側面”，報紙發(fā)表了老太婆為捍衛(wèi)山谷、反對總工程師的文章以及她裝神弄鬼的照片。巫婆向總工程師施魔法的照片和總工程師被詛咒的照片被拼接在一起，使老太婆甚為難堪。而總工程師卻暗暗高興。

為了強調老太婆的理由，記者也談論草地的消失和得不償失的賠償。文章談論巧妙，并未引起村民反對。同時，總工程師也加大了承諾，同意增加土地賠償金。更重要的是，總工程師還通過老太婆的兒子佛朗西斯哥來了結此事。

佛朗西斯哥和他老婆靠放山羊和做奶酪過日子，他們有3個孩子、一幢房子和老巫婆贈送的幾塊土地。由于尊重母親，他一直不愿出賣土地。于是，總工程師提出來要聘請他做將來大壩的看護人，而且說只是看護看護而已，別的什么事都不需要他做。

佛朗西斯哥尋思：一個水泥壩不會像一頭羊，既不會跑，也不會死。而且賠償也不錯，有一幢新房子，不用交電費，將來還有退休金。總工程師的主意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他答應把什么都賣了。

這對老巫婆是個沉重的打擊，她算白白堅持了，變得越來越沮喪。她不再和任何人說話，并且開始詛咒自己的兒子、媳婦和3個小孫子。1921年，老巫婆的財產全被剝奪，大壩工程開工了。

四

1923年春，當高山上的雪融化時，總工程師畢亞蒂尼下令給水庫蓄水。

到了夏天，水庫的水滿了，村莊也慢慢消失了。

當輪到老太婆的房子滅頂時，老巫婆聲嘶力竭地詛咒湖，人們從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她用土話祈求神顯靈的咒語。

在大壩竣工剪彩的前一天，老太婆在最后一次詛咒總工程師和她的兒子后，跳湖自殺。詛咒果然靈驗了，第二天——1923年12月2日早上7點，大壩在滔滔的洪水壓力下“轟”地崩塌了!洪水淹沒了3個村莊、5個水電站、8座鐵路橋，淹死628人。

報紙“轟動效應節(jié)目”欄重新刊登了老巫婆詛咒總工程師的照片，而且貫以大字號標題：“她詛咒成功了，大壩垮了!”

幾個月后，在“轟動效應節(jié)目”欄里又用同樣字號刊出下列新聞：

“總工程師畢亞蒂尼要為大壩的災難負責。為了賺回付給村民的賠償金，他降低了大壩水泥的質量。”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