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全城動員騙小孩

朱建帆

在《圣經》里，有個國人尚不熟知的段落：耶穌出生時，三位圣人在東方看見伯利恒方向的天空上有一顆大星，便跟著它來到了耶穌的出生地耶路撒冷，給耶穌帶來了各種禮物。這個片段流傳下來，漸漸成了家長給小朋友送禮物的盛大節日。

時至今日，在信奉天主教的歐洲大陸，慶祝東方三圣節最隆重的當屬西班牙。每年圣誕后的兩周左右，在港口城市巴塞羅那，總是萬人空巷：三位“圣人”會乘著大帆船從遙遠的東方緩緩進入內港，在成千上萬守候在岸邊的孩子和家長的歡呼聲中，登陸這片快樂的土地，收取孩子們寫著新年愿望的信箋。

這其實是一個由市長帶頭、全市一百五十萬市民全體動員騙小孩的日子。這天，全國的小朋友都會陶醉在一個美麗的“謊言”中。早在節日前一周，政府就已經在官方網站張貼公告，并通過媒體，詳細列出今年東方三圣人登陸巴塞羅那的時間、地點、市長的歡迎儀式和登陸后馬隊巡游的路線；通告還告訴孩子們，今年的巡游馬隊將向他們砸去十五噸的糖果！

下午五點整，彩霞仍掛在天邊。一艘大帆船由遠而近，慢慢駛進巴塞羅那內港靠岸。三位穿著打扮類似波斯風格的“圣人”，在一片尖叫聲中從船上款款走下。市長在一片閃光燈和攝像機前，代表全市的孩子們，向遠道而來的“圣人”表示歡迎，更對他們為孩子們帶來糖果和禮物表示感謝。三位“圣人”隨即走向在岸邊等候多時的孩子們，握手、問候，接收孩子們寫給“圣人”的信——兩百米不到的長堤，走了足足二十分鐘。孩子們面對著一年拜訪一次的“圣人”，驚訝、好奇、興奮、害怕——各種表情就像那些剛從花苞里冒出來的花朵，洋溢著對這個美好世界的向往和期待。他們將準備好的信逐一交給眼前的“圣人”，因為市長曾經告訴他們，“圣人”會幫助他們達成愿望。這些信都用信封裝得很好，并貼上了郵票。這些字體歪斜、語法錯漏的信里寫的是什么呢？第二天的報紙揭開了部分謎底：“親愛的圣人，我想要一輛卡車”“我想要一個廚房和各種碗碟”“我想要一個超人公仔”。一個、兩個……要得最多的孩子竟然一下子列了二十八種玩具！

三位“圣人”在擁擠的人群里艱難地挪動著，最后來到海港岸邊事先搭建好的舞臺上，接受市長的正式歡迎。“先人告訴我們，只有聽話的乖孩子才能得到東方三位圣人的禮物，所以巴塞羅那的孩子們，明天醒來都會得到他們想要的禮物！因為巴塞羅那的孩子都是好樣的！”市長說完，在萬眾矚目下鄭重地取出一把鑰匙，送到“圣人”手里。孩子們知道，這是打開全市每一間房屋的鑰匙。接著，三位“圣人”走下舞臺，在市長的陪伴下，乘坐豪華的古典敞篷轎車，前往巡游起點——位于城市東北的市民公園。晚上六點半，將近三個半小時的大巡游開始。隊伍經過市中心的加泰羅尼亞廣場時，場面的熱鬧程度絕不亞于中國的廟會。威武的馬隊后面是一輛輛繽紛華麗的彩車，還有馬戲團的小丑、舞動的演員，或者是穿著東方服飾的游行隊伍，引出三輛豪華氣派的坐駕，三位“圣人”在上面隨游行隊伍一起穿越城市。

有的孩子騎在爸爸的肩上，向坐在花車頂端的“圣人”盡情揮手，似乎在提醒他們今晚不要忘了到家里送禮物；有的孩子則從大人的身下鉆過，擠到觀眾的最前面，攤開雙手等著從空中砸下的糖果。長長的馬隊和彩車，從第一輛到最后一輛，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

在回家的地鐵車廂里，我跟幾個西班牙朋友聊起這三個裝扮“圣人”的演員在節日里還得上班是多么可憐時，聲音立刻被朋友壓了下去。他瞄了一眼旁邊一堆快樂的小孩，示意我千萬不可戳穿這個秘密。后來一個朋友告訴我，她到十歲那年才知道原來給她送禮物的“圣人”竟然是她的父母，為此她哭了整整一天，半年都沒有理過她爸爸。今天經歷了這樣的場景后，我終于理解為什么每一個孩子都會對這個美麗的故事深信不疑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給孩子買禮物的借口罷了。不過當西班牙朋友問我，在中國給孩子們送禮物是什么節日時，我無言以對。在我的記憶里，我曾經期盼的只是大年初一早上起床后，從枕頭下搜出的那個紅包。

（趙萍摘自《世界博覽》2009年第1期，馮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