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巴爾魯克山

努爾堅·努爾塔扎（哈薩克族）

一

早來的雨雪彌漫在山巒間

陰沉的天空壓下來,一塊

毛氈披掛在彎曲的氈房架上

猶如壓在心頭,使人不安

濕漉漉的牧鞭

這曾經是輕撫白云的精靈

現在已不能清脆地歌唱

到轉場的季節了

二

我的轉場

就是一部波瀾壯闊的達斯坦

從九月到十一月

勁風放聲歌唱

這是否給人們帶來了意外

抑或是七月夏牧場裊裊升起炊煙

仰臥沃草,飲露為酒

傾聽那娓娓道來的情節

仿佛就是昨晚的那一場夢境

打馬走過草原,身后揚起草與花朵的塵埃

這動人的氣息好比公主的嘆息

輕輕落地,又驟然將我拋起

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十一月來得如此之快

倉促得使我忘記了

那一碗已盛好的馬奶酒……

三

從早到晚

巖石已表現出它猙獰的一面

而另一面,雨雪

是否是我懷念很久的戀人

在巴爾魯克山的轉場途中

一直存在著一種飽滿的狀態

它使我騷動,又使我保持沉默

路途應該就是這樣

起點和終點,終點和起點

看誰在前

看誰在后

四

雨雪的巴爾魯克

父性和母性的巴爾魯克

在你腳下向你仰望的巴爾魯克

在你懷中撒嬌的巴爾魯克

感受你孕育之恩的巴爾魯克

領教你雄性十足的巴爾魯克

我的巴爾魯克

浸透著陣陣痛楚的巴爾魯克

乳汁干枯的巴爾魯克

身心疲憊的巴爾魯克

筋骨裸露的巴爾魯克

沉默的巴爾魯克,我的巴爾魯克

激昂高歌的巴爾魯克

不屈不撓,肋骨伸直的巴爾魯克

寬容的巴爾魯克,忠誠的巴爾魯克

姿色還保持姣好的巴爾魯克

給我食物的巴爾魯克

使我存在的巴爾魯克

五

巴爾魯克

這座與我呼吸并存的山脈

自東向西,倔強地延伸到我的腳下

五百里蜿蜒起伏的山巒

是前輩們撒播的思想

是我從前世帶來的最好禮物

還有我隱隱凸出的青筋

還有我霍霍生長的毛發

還有我汪汪的淚水

甚至我的精血

都獻給你們,供你們勞作還有收獲

供你們棲息

供你們轉場

六

這是誰遺留下一座山

一座記錄著荒蠻與騷動

宣泄著激情的山

流淌著父輩們太多的恩恩怨怨

從天邊伸延下來,我的巴爾魯克

在我的夢留足過的地方

留下歷史蒼茫的一面,而另一面

猶如我內心的一汪泉水

這靜若處子的狀態

怎能不讓我面朝大山

感謝生生息息的萬物

在我的身上銘刻的箴言

七

我熱愛的人們

你們為山而生為山而死

現在從我瞳孔里流露出

一絲感恩之情,這或許就是

對生命最好的注解

是十月那馱住果實,大口喘氣

呼喚著我的名字的巴爾魯克山

猶如一萬峰駱駝 步履沉沉

你帶給我太多 太多

是十月天空下回蕩的牧人的歌聲

是嬰兒呱呱墜地的哭聲

是緩緩彌漫的炊煙

是母親乳房的氣息

是牲畜興旺,是牧歸中揚起的塵埃

是父親的吆喝聲

是姊妹們流海上沾滿的露珠

是阿肯們朝思暮想的靈感

是情人們在草叢里栽培的誓言

容納百川 永不歇息的大山啊

繁衍不息是多么令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