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浮萍

王　勉

王勉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就職于上海松江區某部門。出版散文集《那些人 那些景》等多部;主編《語文新閱讀》等十多種書籍,作品被收入中國新文學大系等書種。

2007年,一部《色戒》橫空出世,捧紅了王佳芝的扮演者湯唯,也讓塵封在歷史中的女間諜形象浮出了水面。據說,當年張愛玲寫《色戒》的時候參考的便是鄭蘋如刺殺丁默村的故事,她用了不多的筆墨便將一個充滿著痛苦與掙扎,愛憐與苦澀的故事呈現給了讀者。她在書里這樣描寫王佳芝的外貌:小小的六角型臉龐,參差不齊的鬢角,薄薄的嘴唇……但這是張愛玲心中的女間諜的形象,事實上,鄭蘋如比小說中描寫的王佳芝還要美上許多。她是中日混血兒,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這樣的身份對于一個中國人來說是難堪而尷尬的。她還是《良友畫報》的封面女郎,同時也是當時無數中國男性心目中的女神。照片上的她有著彎彎的濃眉和一雙杏核眼,笑起來還露出淺淺的梨渦,正應合了書中的句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美得近乎傾國傾城了。隱諱的身世和驚人的美貌已經足以成就一段故事,但她卻執意投身時代的洪流,讓這個故事成為一段傳奇。

鄭蘋如的父親早年留學日本,母親則是地地道道的日本名媛。他們遺傳給了鄭蘋如一副天使般的容顏,也交給了她一口地道的日語。上海淪陷以后,目睹滿目瘡痍、民不聊生的景象,她骨血中屬于中國的那部分基因忽然洶涌澎湃起來,愛國的熱情常常令她輾轉難眠。后來,她秘密地加入了國民黨中央統計局,成為了一名地下情報人員。憑著自己的身份和流利的日語,她很快成為了社交界里的寵兒,如魚得水地周旋于上海的日寇高級官佐中。她曾和日本首相近衛文磨派到上海的和談代表早水親重攀上關系,繼而又通過早水的介紹,結識了近衛文磨的兒子近衛文隆。近衛文隆初初得見鄭蘋如的美貌,驚為天人,很快便墮入情網。鄭蘋如考慮到如果掌握了近衛文隆,便能迫使日本首相作出停戰讓步,于是便著手策劃綁架近衛文隆。只是最后這場危險的游戲在上司的干預下消弭于無形。若非如此,后頭的故事一定更為精彩紛呈。

鄭蘋如最為人所熟知的應該是刺殺丁默村的事件。與《色戒》的描寫極為相似,這次暗殺也是發生在一個老男人和一個正值青春的美貌女子之間。鄭蘋如與丁默村相識得很早,當她還在光明中學讀書時,丁默村已經是她的校長了。后來,中統決心抓住丁默村好色的弱點用“美人計”除掉他時,便想到了美貌如花、風姿綽約又與丁默村頗為有緣的鄭蘋如。鄭蘋如與丁默村的“愛情”很快成為了街傳巷議的花邊新聞。但丁默村顯然是個中老手,與鄭蘋如如膠似漆之際也始終不忘處處提防。她一手策劃的皮貨店刺殺行動,只是因為丁默村識破了在店外尾隨的特工,便以失敗告終。暗殺行動失敗后,鄭蘋如更不甘心,于是決定深入虎穴,孤身殺敵。她繼續與丁默村虛與委蛇,但暗中身藏一支勃朗寧手槍,準備伺機下手。但她哪知老奸巨猾的丁默村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準備進行反撲了。刺殺后的第三天,當鄭蘋如去見丁默村時,立刻被他的親信林之江給扣住并關進了76號的囚室。鄭蘋如面對嚴刑拷問絲毫不動搖,她寧死不承認自己的間諜身份,一口咬定是出于對丁的因愛生恨而買兇殺人。這段故事便演化成了《色戒》中王佳芝最終愛上老易的出處。

鄭蘋如在被槍決前對劊子手說了這樣一段話:“干凈些,不要把我弄得一塌糊涂。”言談間對死亡的蔑視展露無疑,豪情直追一代女杰秋瑾。

有人認為,鄭蘋如從未愛上過丁默村,不單是信仰迥異,丁默村身上也絕沒有什么能夠吸引她的地方。鄭蘋如在學生時代便有了深愛的未婚夫——王漢勛,他后來在衡山執行軍事飛行任務時壯烈犧牲,時為上校大隊長。也只有這樣一個英勇殉國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鄭蘋如滿腔的愛。抗戰勝利后,丁默村被南京國民政府逮捕,并于1947年2月以漢奸罪被槍決。鄭蘋如若是泉下有知,也定是極欣慰的了。

鄭蘋如的傳奇也只當出現在亂世,落花浮萍逐水流,近乎詩意的凄冷與哀傷。即使偶然被塵封,也依舊保留著永不褪色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