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湖翠色

楊　洋

細雨微微,此時的明海湖,不知何種景色?幽靜的湖面是不是輾轉出無盡漣漪,相互纏繞著,共同抵御這秋雨連綿;或者那是一幅空山靈雨的畫面,湖面泛起濃霧,遮住了石橋和兩邊的矮山,有人早已銷聲匿跡,只有光潔的石欄能洞徹她的心思。

明海湖,因為深居山間,顯得淡薄而清麗,還是因為沾染了海闊天空的氣質,變得嫻靜端莊,總之深深映入人的記憶,然后拿了她與眼前大小深淺的水相照,竟無以為比,就像身邊過往的無數美貌女子,她不是最美,卻是最打動人。

夏末的時候,與一隊朋友去平魯采風。說到平魯,近在咫尺,我卻極少去,真是枉于生在此山中——認識自家門前的風景,竟是借著客人的風光。那一天,天空晴朗,微風浮動,既沒有夏天的炎熱,也還沒有秋天的陰冷,仿佛天賜良機,還有投緣的友人,所以才遇到那番好景色。明海湖位于平魯西北邊緣,沿途風景是通往她的綠色走廊,公路平坦,是近幾年修建的,兩邊幾乎清一色楊樹。這楊樹不像公園里身材高挑皮膚光滑的法國楊,也不是池塘邊上翠綠欲滴的闊葉楊,它們風骨錚錚,瘦,瘦得堅強;高,高得扎實;它們緊密連接,像一道道屏障,你看到的絕非一棵兩棵,而是渾然的一個整體。因此,它們完全超乎一種一晃而過的景象,而是深入內心的一種精神。平魯多山,北方的山多貧瘠,所以北方的人與物都有了硬朗耿直的性格,不能叫好也不能稱壞,是屬于自己的特點。繪畫大師、散文名家吳冠中曾說,南方的山給于他靈秀,北方的山給于他堅強,起初他不習慣北方的堅硬,后來他迷戀北方的氣度。如今眼前的山坡,已經蛻去了貧瘠的面目,披上了人造林的新衣,有些已經成林,現出浩浩然的氣魄。當然,這里也不缺少梯田,這里的梯田也并非山山洼洼里的小景,而是藍天下接天連地,從這個盡頭延綿到那個盡頭的壯闊景觀。細細看去,梯田表面又絨絨地,像大自然盛宴中舞起的翠綠裙擺,讓人想去觸摸,想去親吻。

明海湖就在長城腳下,向導說,長城那邊是內蒙。果然,前面的山峰上聳立著一座座烽火臺,只是今日的烽火臺早已不見了狼煙滾滾,臺口上飄揚著各色的彩旗,烽火臺之間的長城也早已成為斷壁殘垣,只在人們的記憶中持續著它的完整。

遠遠被一片水光照映,人們縱身歡叫——明海湖。

原以為湖邊會有彩繪的亭榭,湖面會有卡通形象的游艇,湖四周也會有刻了花紋的石頭路面,然而這些都沒有,路依然是山間鋪滿青草的路,水還是天然安靜的水,盡管水面比我想象的大很多倍,在別的地方會叫做某某海,然而,她沒有因此洋洋灑灑滋生成群的浮萍,也沒有在水的中央撐起高大的標識。湖的南岸,蘆葦正吐出潔白的蘆花,野鴨咕咕叫著隱藏其中,任憑游人怎樣逗弄都不愿現身。頭頂上太陽在和流云游戲,東邊的山坡上,斑斑駁駁灑著陰影,湖面上也明暗交替變換莫測。向北望去,視線被橫貫東西的一座石拱橋擋了回來,本想越過橋去看個清楚,但又被人拉了去看釣魚,去看釣魚的路上又去看山上的羊群,以及停下來分辨了好大一陣子從彩云里還是從山后面傳來的喊歌的聲音。湖的西側有一段石頭雕欄的路通往客服區,引人走進一處有兩層窯洞的大院,不遠處矗立著幾座剛剛建起的蒙古包,白底藍色云紋,格外入目。平魯地處高寒地區,晝夜溫差大,民間建筑大多數以石窯為主,冬暖夏涼,形成北方窯洞建筑的一大體系。此處賓館性質的建筑正是采用了這種形式,讓人更能領略其中的地域文化特征。

沿著小道往高處走,樹林中散發出久違的蒿草香味,說不出多么親切。回頭看看臥在翠綠中的明海湖,似一面精靈的鏡子,倒映山色,將藍天白云懷抱其中,恬靜安詳的姿態,似乎從不曾有人驚擾她。我想到太行山的深澗,管涔山的松濤,還有歷山深處牛角上悠遠的銅鈴,這些大自然給與人類的美好恩賜,在沒有被大力開發的時候我有幸閱讀過它們,有幸被它們深深陶醉。然而很多策劃人卻熱衷于將那些天然的山水改造成龐大的野外花園,認為這很時尚,很城市化,真是個值得反思的問題。明海湖是幸運的,沒有遭到人們對她的過分整頓和雕飾,一切都還是天生麗質。

臨別的時候大家照了合影,背景是明海湖翠色,岸邊野花搖曳,水面波光粼粼,僅有的兩棵垂柳也嵌入了鏡頭。汽車駛過湖岸一片新鮮草坪的時候,蘆葦中忽然蕩出幾片木排來,我恨不得飛過去看個究竟,無奈,大家還要履行別的計劃,便私下抱怨時間的打緊,明海湖,還有多少誘人風光,只好等到下一次再來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