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并存在（組詩）

李冼洲

糧票

麥穗彎腰恰如殘月 躍上秋天的扁擔

古老的吱呀 讓村莊點燃眺望的

燈火 糧票坐在糧店的實木錢柜里

嶄新的衣裳 多像明日出嫁的姑娘

在揣測愛情是否也會捉襟見肘

這一對搭檔 鈔票和糧票 艱苦時期的

好兄弟 看好了我們的糧袋子 自私的擴張

一斤大米一斤糧票 平均分配了荒年包括

野菜 樹皮 柳蒿芽 樹枝搭起的窩棚里

居住的一家 我們都有倔強的窩頭

狼群的眼睛從那個時候開始綠意濃厚

我們和它始終保持一個冬天的距離

拖拉機站在滿足的田邊 身后是谷子地

谷子地身后是水稻 肥沃的嫩江

波光粼粼 那是糧票和鄉親奔赴未來的此岸

和彼岸 終將離我們遠去 這些事物

曾經的朋友 秉燭夜談出入瓜田

柳樹的蔭涼論斤論兩并習以為常

白鵝三兩只

糧票結束使命的初期 我們的口袋里

夕陽即將失去黃昏 大地撤掉桌布

玉米和高粱為此降下半旗

像一面低調的手帕 出沒旺盛和露水

小伙伴的黎明時搬走書本 不清楚我們

以及糧票在一起的寶貴日子 一次分別

也許永遠不會重聚

分幣

服務在前線的分幣 過著底層的生活

誰還記得生日呢 從城市的馬路到城外

樹簇擁的村屯 丁香花開 口袋里的分幣

多想兌換一兜芬芳 但是理智把它交給了

鉛筆 糖果 冰棍 削筆刀 直至蘋果

羞紅臉蛋 腮紅深淺 愛情隱現

汗水將水分托付給了藍天

分幣從供銷社帶回了干凈的鹽 肥皂

精細的谷香 有人的露出滿足的笑臉

他們帶著分幣出入大街小巷 在柜臺上飲

一瓢陽光并小憩 撫摸松木柜里的濤聲

樹下的雜草流傳著從紙張到

錢幣 從地獄到天堂的程序

我的外公和父親 在田間勞作

多么廉價 一捧汗水收獲一個分幣

五谷眼神飽滿啦 可以想想新衣

可以讓幸福充盈在心里啦

分幣并不關注 一分錢和警察叔叔

它始終在想那個拾錢的孩子 長大后

人生的試卷能否一直優良

我錢包里的一分幣

皺也平和 折也柔和

布頭

海島零散 海岸線駐扎天邊

大地和海洋 一身鳥語花香

我海邊的老屋 古老的柜子里

母親珍藏的布頭 和海島的年齡

不可比擬 卻意義相仿

依然坐在老宅里的 是滿院子的陽光

是我的母親 她手中的剪刀讓

銹跡漂泊在門外

遠點再遠點 父親和漁船

在海底隱姓埋名經年

母親用皺紋穿針引線

一塊帆布 每年修補一次

布頭 同樣質地的衣服我們穿過

祖父母的外祖父的父親母親和我的

一箱子布頭一箱子的故事 回到凡塵

過去和現在相逢

母親一次次擦干眼角的淚滴

刷子用漿糊黏緊了布頭 它們抱在一起

經過烈日 最終要和滿箱子的布鞋團聚

母親的白發在海風中飛揚

海浪向岸邊灑下更多的淚滴

紡車

薄霧里 昨夜上岸的風走下江堤

漁家女提水時 裙裾四周的仲夏搖搖擺擺

木槳帶領水聲走遠了 漁網一張在船上

一張在岸邊 沙灘上卵石悠然

窗戶支起 陽光撲進海草房

一架紡車用完清新的早餐樸實的年輪

經過勞作的打磨 發出智慧的光澤

主人說 它來自江南出自清朝

作為嫁妝傳承勤勞的本質

光陰不敢虛度

吱吱 突突 紡車的唱念蒼老而有力

一條路彎曲 一條河彎曲 一道嶺彎曲

一團線繩出自植物 在紡車上的輪回里

直線揭示了最終的歸宿

漁家女紡線 黑發挽起

江風一萬米 十萬個蘋果的孩子從大堤上

奔赴遠處的家鄉 帶回生命中

厚重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