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遠方（組詩）

張靜波

逐夜

這些規則的曲線,帶有本質的體溫

黏滿花粉和蝴蝶斑斕的夢境嗎

回過身來,以流水的進程淹沒往日的圖景

暗夜之中,只有月光柔美地照耀木質的窗棱

不要光,不要火,只要黑夜無邊的喘息

逐夜,讓我追趕著時間的黑暗和縹緲的水聲

花朵一樣的排列,水晶一樣的妄想,鉆石一

樣的奢侈

在深邃的迷宮里,我看到一只深入草地的蛇

潮濕的肌體,匍匐于伊甸園幽深的甬道

那么,來吧,讓我牽著你的手,像涉過河水一樣

走過同一個夜晚,堅守神秘的堡壘

逐夜,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悄然進入另一個人

的影子

像草葉依偎著花朵,像清風浮動一片干凈的

云彩

像火焰投入更大的火焰,像水凝結成遼闊的

源頭

讓我回到最初的夏天吧,盡管像孩子一樣癡

迷著那些美好的事物

天快要亮了,在我們身邊,那些熟悉的事物

漸漸地清晰起來,像舞臺的幕布徐徐拉開

讓陽光輕盈地將你攙扶起來,讓柔和的光線

重新回到你身邊

新鮮的陽光,照耀石膏一樣光潔的愛情

月亮

月亮緩緩升起,照亮參差的屋頂

俯視我內心的黑暗

月亮。一塊溫柔而明亮的石頭

一面高懸的銅鏡

照耀心愛的人在窗前梳妝

月亮。巨大的風圈籠罩著大地的陰影

萬物寧靜。馬的頭顱在月光下低語

被月光照耀的事物,是否像螞蟻一樣

閃動著生命的光澤

牲畜的骨骼和被遺棄的馬蹄鐵

在泥土中漸漸地銹蝕

我的病入膏肓的湖水啊

大雪覆蓋的故鄉

月亮啊。光芒不會被任何人輕易地帶走

讓我跟隨盲人的手杖,將黑暗的道路丈量

塵鳥的愛情帶不走月光下閃亮的泥土

內心明亮的詩人啊

一定是坐上天邊的馬車

是否像我一樣充滿浮草的憂傷

鐵

堅硬的語言,爐膛中鍛造的骨骼

鐵。始終保持著宣言的力量。即使返回爐火

中

依舊是一條錚錚的硬漢

火光依舊照亮斑駁的世界

冷卻之后,依然擲地有聲

鐵。你在母親和情人的軀體里日夜不停地流

淌

嬰兒鮮艷的臉旁,充滿鐵質的芬芳

缺少鐵的歲月,讓我內心恐懼

太陽,因失血而蒼白

流失太多的鐵,使血液變得暗淡無光

鐵。讓我的一生都充滿你的硬度

在浮華的年代里,讓我仰望英雄和愛情

在黑夜里擦拭骨骼,收斂風暴,雕刻內心的

悲傷

將銹蝕的記憶一一擦拭干凈

久違的鐵啊,敲打著沉悶的黑夜和黎明激越

的鐘聲

讓我久久地佇立于荒原之上,澆鑄太陽不朽

的歌唱

啊,那永恒悸動的潮汐拍打著白銀的月亮

叫醒遠方

星光啊,你明亮的芒刺,是否能夠將黑夜刺痛

燦爛的星光下,是誰擎舉火焰又將天堂的臺

階照亮

一萬匹馬在黑暗中驟然狂騰,迅疾的馬蹄

敲擊出耀眼的火星,是否能夠將閃電叫醒

潛伏在暗處的花朵,憂悒的淚痕是否能將遲

暮的愛情叫醒

冰雪消融的大地,已經消亡的形骸在季節里

掙扎

醒來的清風啊,日夜拍打著春水般動人的容顏

一輪明月,照耀著我的故園和少女春樹般的

模樣

遠方的情人,是否被我夢中的馬匹叫醒

那么,我將以火焰的流速遍及腳下的世界

然后叫醒遠方的冰凌,以及深海里珊瑚殷紅

的夢囈

叫醒遠方,以春天的花子和無邊的綠意叫醒

大地上的苔蘚和蒺藜

以雷電的腳步,叫醒樹上潮濕的鳥巢,鐵黑

色的枯枝和彎曲的藤蔓

以流星的光芒叫醒大地上的萬家燈盞,叫醒

沉睡千年的化石

啊,我將以愛情和詩歌的名義叫醒兩只美麗

的蝴蝶

——梁山伯與祝英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