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鵬
摘要近些年來我國出獄人保護工作受到一定的重視,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但是與國外出獄人保護的發展軌跡迥異的是,我國出獄人保護的催生動力源于國家的核心權力,很多層面都忽視了“草根階層”的介入與互動,所以建構一種“政府主導、社會關注、公眾參與”出獄人保護的全新框架,更多的辟展新的保護手段與可行性路徑,乃當下我國出獄人保護事業的必由之路。
關鍵詞出獄人保護 前科消滅 社會保險 民眾參與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5-224-02
一、前言
犯罪學理論認為,犯罪不僅是個體自由意志選擇的結果,同時也是社會矛盾沖突的產物,這就表明社會對任何個體犯罪都負有不可推卸的救助責任,消極地排斥出獄人是不可取的做法。著名刑法學家小野清一郎曾高度評價出獄人保護制度:“更生保護制度,是超過刑罰而保護個人的慈悲精神,這是更高一層的倫理精神——扶危濟困、保護弱者的人類愛、慈悲心”。出獄人社會保護,是指國家和社會為了幫助出獄人成功的回歸社會,避免重新犯罪而對出獄人進行生活上的關心、就業上的安置、思想上的幫教、行為上的管理。應該看到這項社會工程是一個雙層范式,直接意義上著眼于全方位保護出獄人,隱含的話語意義或言終極目的在于維持社會的大秩序,長遠受益的也將是全體社會成員。
雖然出獄人保護工作發端于是市民社會,但它卻勾勒著市民社會利益和國家利益的雙重復合性,因此國家不僅肯定了出獄人保護工作的內在合法性,而且在可能的范圍內予以最大支持。我國出獄人保護事業的歷史表明,必須堅持國家的推動,國家也應當承擔好這個責任,遏制犯罪,控制社會轉型期治安形勢的惡化。面對出獄人保護的路徑抉擇,必須克服哈耶克所言的“人類的自負”弱點——基于一種理想的追求,根據建構理性進行社會改造設計,而輕視或忽視社會發展是自發秩序要求及程度——所以出獄人保護工作不能僅僅考慮社會現實,僅根據人類的建構理性預設制度,而應當充分顧及社會需要、中國的國情、摸索中的中國出獄人保護實踐。
二、出獄人社會保護新措施的簡介與分析
(一)出獄人社會保險制度的初步探索
“人權的主體是普遍的,不管是‘敵人,還是‘人民,只要他是人,他就享有人權”。這表明人權的主體即人權的享有者具有最大的廣泛性和普遍性,所有的人或言人類都是人權的當然主體,任何以身份、職業、種族、膚色等標準排斥某一類群體的主張和行為都是強權暴力,違背人權的本質屬性。因此我們不能囿于出獄的前過錯而去責備其以后的生活權利,他們也應當是國家各種體現人權思想的制度的被辟護者,給出獄人正常的生存空間,不但是一種寬容,更是人權事業的題中之義。當出獄人無法在社會上維持最基本的生活時,國家和社會便應當施加合乎道德和法律的關懷,保險制度無疑是其中較為重要和必要的措施之一。
刑釋人員生活保險有利于調動罪犯改造的積極性,穩定監管改造秩序;有利于鞏固教育改造成果,預防犯罪,降低重新犯罪率,維護社會的穩定,也是新形勢下安置幫教工作的客觀需求。待業保險是建立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保障措施之一,它通過投保人定期交納保險費而獲得在一定期限內的保險金,幫助失業者度過難關。將出獄人的救濟與待業保險結合起來不僅可以提高社會救濟范圍,而且可以減輕國家的財政壓力。出獄人的待業保險費壓在出獄人服刑期間按期繳納,費用的繳納者既可以是監獄,也可以是罪犯親屬,或者是罪犯的勞動所得。監獄在替罪犯交納后要從罪犯的獎金、勞動報酬中扣除。這樣既保證了罪犯的日常消費,又鼓勵他們刑釋后用于生活保障,養成一種節儉、自我約束的好習慣。刑釋人員生活保險的開設,對于保險公司來講,僅是微利甚至無利可圖,其積極性必然受挫。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無形之手引導資源流向利益聚集區,這就督促政府運用有形之手適度調節,充分發掘此種特殊保險的社會效益。
(二)構建中國語境下的前科消滅制度,是出獄人社會保護事業新發展的必然要求
“懲罰的嚴厲程度只要剛剛達到或稍稍超過使背叛者得不償失的程度就夠了,過度的懲罰不僅會耗費懲罰者太多的資源和精力,也會嚇跑許多潛在的合作伙伴。更何況,過度的懲罰還容易招致被懲罰者的反報復,從而升級為冤冤相報”。根據這種邏輯,行刑過程也應當貫徹“罪責刑相適應”原則,背離罪行階梯而無限度擴大對罪犯的懲罰,結果可能會適得其反。“對人類心靈發生較大影響的,不是刑罰的強烈性,而是刑罰的,延續性,因為最容易和最持久地觸動我們感覺的,與其說是一種強烈而暫時的運動,不如說是一些而反復的印象”。
前科作為不光彩的歷史記錄和人生的污點, 會產生消極的罪犯標簽作用, 招致社會上一些人對有前科者的歧視、排斥, 增加其在就業、升學、生活等方面的困難, 從而延緩他們回歸社會的進程。另一方面, 因有前科而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 有可能產生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從而重蹈犯罪覆轍, 使保留前科所期待的保衛社會的效果落空。為此, 現代許多國家都設立了前科消滅制度, 將其作為前科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 以減少保留前科所帶來的不良后遺影響。前科消滅制度的產生與發展,不僅是刑罰目的觀上的一個巨大變革,也是刑法人道主義和趨向實質平等的表現之一;前科消滅制度一方面為那些真心悔過、棄惡從善的有前科的人提供了一個撕掉身上罪犯標簽的機會,另一方面保護有前科者不受社會歧視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前科的永久存在是不公正的。這就為我國刑法增設前科消滅制度提供了契機,為消除社會對有前科者的歧視提供法律保障,使出獄人有機會完全擺脫其過去行為的不良影響,以新的面貌去面對社會,以平等的身份去參與社會競爭,從而更好地融入社會,實現自我價值,在此過程中,也使得社會自身所需的安全與秩序價值得以實現,獲得雙贏局面。
(三)充分發掘監獄經濟產業在出獄人保護工作上的獨特作用
理論上講,監獄的根本任務是通過對罪犯實行懲罰與履行相結合、教育和勞動相結合的原則,將罪犯改造成合法公民。但是由于缺乏足夠的經費保障,監獄不得不把主要精力和人力集中用于監獄生產,依靠爭取的經濟效益維持監獄的生存和運轉。但在我國現行體制下,監獄經費的緊張打亂這樣的良性運動,使勞動由改造罪犯的主要手段變成監獄獲得收益的重要來源。監獄在組織勞動時首先不是考慮如何通過勞動改造罪犯、培養其謀生技能,更多的卻是如何利用罪犯勞動來謀求監獄的經濟效益。由此監獄功能的執行錯位,實質上剝奪了犯罪人出獄之前學習生存技能和改善勞動能力的機會,失去了出獄之后立即踏上正軌的寶貴時間,在間斷的真空中再次迷失的可能性系數激增,監獄擔負的巨大職責被有意或者無意的過濾掉了,加大了出獄人在社會上立足的難度。所以建立“全額保障,監企分開”的監獄經費管理體制,清除監獄和工作人員的后顧之憂,實現監獄工作重點由眼前經濟利益到長遠社會效益的嬗變,將更多的關注點放在如何增強罪犯競爭力的工作上,這是一個和出獄人保護事業相銜接的重大問題,監獄行刑質量的好壞直接決定著出獄人再社會化的信心和能力。
借鑒國際社會的普遍做法,如聯合國《囚犯待遇最低限度標準規則》第76條第一項規定:對囚犯的工作,應訂立公平報酬的制度。世界上絕多數國家的監獄法或刑事執行法都規定了罪犯勞動應該給與勞動報酬,而且強制無償勞動不符合市場經濟條件下自愿有償的勞動價值觀和現代自由刑的基本法理。邊沁主張:對于犯罪人的勞動,應該讓犯罪人了解到他們勞動的公平市場價值,犯人的勞動報酬應當儲存在銀行,待他們釋放時發給他們,使他們能夠有資本在社會上重新生活。更為緊要的是,犯罪人大多是家庭的支柱勞動力,一旦在監獄行刑,其所撫養或贍養的家庭成員便喪失或部分喪失經濟來源,倘若不給犯罪人必要的勞動報酬,當其被釋放時大多一無所有,缺少生存的基本支撐,更不要說進行商業或者農業活動,這樣就逼迫相當一部分人再次鋌而走險,這樣的惡性循環迫切要求監獄變革舊有的觀念,適當發給罪犯勞動報酬,對表現優秀的罪犯可以發給物質獎勵。
(四) 大力發展慈善事業,擴展受益人群的范圍
慈善(charity)指私人或社會團體基于慈悲、同情、救助等觀念,為災民、貧民及其他生活困難者舉辦的施舍、救助活動的統稱。其活動對象、范圍、標準和項目,由施善者確定。慈善事業常常采用一定的組織機構來進行,這類從事慈善事業的社會團體和工作機構統稱為慈善團體,如1949年中國民間舉辦的各種慈善堂,國外的慈善學校、救濟院、慈善姊妹會,以及現代的各種社會福利院、國際SOS兒童村、各種志愿者服務隊等。在現代西方國家,出現了各種將私人財富用于公共慈善事業的基金會,這種慈善基金旨在資助諸如教育、科學、醫學、公共衛生和社會福利等領域的研究或服務項目,通常采用慈善信托公司或非盈利社團的合法形式。
內地的慈善事業在90年代后蓬勃興起,不但是政府性組織(主要是中華慈善總會及各地分支機構) ,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參與進來,像1998年長江特大洪災、2008年汶川大地震、希望工程等各種場合都活躍著慈善團體和愛心人士。但是也應該看到,由于發展時間很短,各種規章不健全以及慈善文化的相對滯后等因素,內地的慈善事業針對面過于狹窄,集中在教育、醫療、農村等少數領域,對于一些需要特殊關懷的弱勢群體--典型的便是出獄人員—缺少足夠的熱情和關注,這是違背慈善的基本精神的,慈善的應有之義就是扶助弱者,彌補不公正。本質而言,出獄人的失業率、生活的困難程度、精神壓力與其他弱勢群體相比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倘若戴上有色眼鏡隱性歧視出獄人這一特殊中的特別族群,慈善的博愛情懷會大打折扣的。在當前慈善事業很少涉足出獄人保護的形勢下,迫切需要國家的誘導,政策和法律層面要適當向這些領域傾斜,引導和構筑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下的慈善文化,挖掘其中的優良內核,激發人們對于出獄人的奉獻情懷。
(五) 培育非政府組織(NGOs),堅持政府與民間相結合的原則,實現出獄人保護“又快又好”的發展
充分調動民間力量,參與出獄人保護工作,從民間社會獲取出獄人保護發展的動力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如在日本實施更生保護及保護觀察的機關主要是法務省保護局、中央更生保護審查會、地方更生保護委員會及保護觀察所,但是直接從事該項處遇工作的組織中存在甚至依靠民間力量,典型的像保護司(乃受法務大臣委托的民間志工,他們具有社會奉獻精神,幫助犯罪者改過向善,致力于啟發犯罪預防輿論,從而凈化社區,至2001年有近5萬人的保護司,配置于全國各地的都道府縣所劃分的保護區內)、更生保護法人(乃是以1995年所制定的“更生事業保護法”為依據,有法務大臣許可從事更生保護的民間團體)以及民間協力組織(純粹是從民間人士的立場,來幫助更生保護工作的運作,主要有更生保護婦女會、BBS會及幫助雇用業主會)。保護觀察官的人數有限,且須負責數量龐大的案件,再加上本身行政工作的制約,因而不能指望其能和被保護觀察者接觸。在日本反而發展出以少數專門性的保護觀察官,配合著具有“民間性”及“地域性”的保護司的組合,從而使保護觀察發揮其效能。
我國當前也初步具備了民間社會幫教出獄人的潛力,在機構組織上,許多工、青、團婦等各類群眾組織、一些企事業單位及街道、村委會等基層政權已經參與到出獄人保護工作來;在文化傳統上,中國儒佛道家思想中都包含著仁愛、寬容、助人的精神,這都為更好的開展出獄人社會保護奠定基石;國家政策方面,政府正在逐步認識到民間的重要性,進一步加大對民間力量的鼓勵、引導和支持。但是專門性的出獄人保護組織正處在萌芽階段并未普遍建立起來,所以目前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在政府的指導下整合上述資源,不久的將來民間治理必將占據更大的份額。
(六)制定專門的出獄人保護法,為出獄人保護事業供給良好的制度保障
關于出獄人保護工作的規范,法律層面只有1994年公布并實施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該法第三章第五節用了五個條文對罪犯的釋放和安置作了個別性和原則性的規定。我國至今沒有制定一部專門、系統的規范出獄人保護的法律,仍然由部門規章、政策以及各個地區的地方性法規、政府規章或文件來指導出獄人保護的工作,這使得出獄人的某些權利缺乏制度性保障,有關的一些保護、援助措施難以落實,所以有必要加緊制定專門的出獄人保護法,明確規定出獄人的權利、義務和理清各有關部門的職權與職責,使出獄人保護工作全面納入法治軌道,以立法形式推進出獄人社會保障機制的完善。”《出獄人保護法》應該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并頒布實施,其內容應包括:保護對象、保護的提起和終止、保護內容、保護期限、保護機構和主體、民間保護組織、保護措施、保護法律責任、保護經費的撥付等。通過法律的制定和實施, 依法確定各有關方面在出獄人保護工作中的職責, 不斷健全各項工作制度和運行機制, 實現出獄人保護工作的規范化和長期穩定發展。
三、結語
正如荷蘭啟蒙思想家格老秀斯所說,懲罰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恢復原狀而是為了作用于將來,懲罰的第一目的是改造,就是使一個罪犯變成一個好人。刑罰固有的“以惡治惡”的缺陷,在剝奪犯罪人再犯能力的同時,不自覺的割裂了出獄人后監獄時代的生活前景。出獄人也當被視為被犯罪破壞的對象,不但社會關系需要修補、受害人需要補償,出獄人同樣需要恢復性保護,這是一個問題的兩方面,任何一個側面得不到周全照顧都會侵蝕整體。所以探索出獄人社會保護的新領域、新途徑,是一個常做常新的課題。
參考文獻:
[1]中國勞改法學理論研究綜述.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 年版.
[2]翟中東.犯罪控制-動態平衡論的見解.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3]陳佑武.罪犯人權保障理念的提出及其意義.行政與法.2006(2).
[4]夏宗素主編.監獄學基礎理論.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
[5]桑本謙.私人之間的監控與懲罰—一個經濟學的進路.山東人民出版社. 2005年版.
[6]貝卡里亞著.黃風譯.論犯罪與刑罰.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年版.
[7]馮衛國.對完善我國出獄人保護制度的思考.政法論叢.2003(6).
[8]許福生.刑事政策學.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06年版.
[9]馬克昌.近代西方刑法學說史略.中國檢察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