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嘉
開欄語:“文字社”為各校文學社和文學愛好者的專享園地,來稿篇幅長短不限,體裁詩歌除外。對青春味濃郁、篇幅較長的個性佳作,我們將分期連載——如本欄目的開篇之作《一路向北》,將分兩期刊出,敬請關注。
1
小鎮的名字叫無名,依水而建,傍山而居。
他叫朔北,小鎮就是他的家。
朔北家是小鎮里最富有的人家,父親是開旅行社的,專門經營小鎮的旅游,媽媽則是小鎮最豪華酒店的所有者。朔北在這個小鎮生活了十七年,早就對鎮子了如指掌了,甚至鎮子里有多少塊青石板他都一清二楚。
朔北坐在堤岸上,晃動著雙腿,靜靜地,就一個人。北風將他的頭發吹起,卻并不顯得凌亂。他就這樣低著頭,看著水中的鯉魚,也看著自己的倒影,忽然間覺得有一種莫名的酸楚,無法平復。他拿出手機,打開音樂播放器后,往后一傾,躺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仰望著天空和冬日里柔和的日光。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你說你好累已無法再愛上誰風在山路吹過往的畫面全都是我不對……”他聽著歌。內心突然間迸發出了某種激情,將剛才的酸楚感瞬間沖散。
他依然躺著,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
我要去朔北,是的,去遙遠的北國。朔北告訴自己。
于是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小鎮后面最宏偉的別墅走去。
朔北走進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他把大大的登山包從儲物間拽了出來,然后把自己喜歡的阿迪、耐克、kappa的衣服都撿了進去,在包的小口袋中放了一張地圖,然后把手機的充電器撿了進去,在環視了一圈房間后,他把小鎮和爸媽的照片也放進了包中。最后他把存錢罐敲碎了,把里面的錢全都塞進了口袋。
他沒有去和爸媽道別,因為他知道就算他失蹤一個月,爸媽也不會注意到,他們要的是事業,他的存在與否無關緊要。
朔北背著包走出了小鎮,回頭望了一眼后,內心驀地升起一種喜悅。
2
朔北坐上了一輛綠皮火車,車廂很破舊,桌子和椅子上都是骯臟不堪的污穢,讓人作嘔。朔北從來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破爛的火車,在他的記憶里,火車應該都是有隔間的軟臥,有白色床單和空調的。因此在買票的時候他只跟售票員說要最早的一趟火車,并沒有問其他的。
既來之則安之,朔北還是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坐下,他一身雪白的阿迪達斯,在這樣的車廂里顯得特別不協調。他用紙巾擦了擦桌子,然后打開手機,把耳機塞進耳朵里聽著歌。他望著窗外的小鎮,想象著朔北的模樣。
他幾次睡著卻都被相向而行的火車驚醒,然后就無法入睡了,就看著窗外的背景由河網變成了平原,既而又變換成了山川黃土。
他就這樣,一直望著窗外,并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你說你好累已無法再愛上誰風在山路吹過往的畫面全都是我不對”
3
北方不似江南,太陽很少有朦朧的水氣遮攔。朔北很喜歡這樣的陽光,裹束著左閉右開的幻想,不著邊際地滋長出的無限的美麗,好比從樹枝密葉中漏光一樣灑在心上。親近顯赫又遙不可及,溫柔而又陶醉的感覺。
朔北眼角的余光告訴他——對面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和朔北年齡相仿的女孩,穿著紅色的花布棉襖,扎著兩根辮子,很土氣。但她的臉蛋卻很好看,紅撲撲的,眼睛很大很清澈,像小鎮一樣的水靈。
朔北打量了一番后繼續把視線轉向窗外。
你好,你要去哪?女孩先開了口,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笑得很燦爛,并沒有農村女孩的羞澀。朔北愣了愣,說,去朔北。哦,那我們同路,女孩欣喜地說,你從哪來?朔北不想再聽她這些問題了,就好像在被調查似的。但他還是有禮貌地回答了,無名鎮。無名鎮!無名鎮!女孩頓時很興奮,笑著叫道,就是那個依水而建、傍山而居的江南小鎮?朔北點點頭,問,怎么?我聽說那里很漂亮,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就是江南。朔北笑了笑,問了句你叫什么名字?江——南。
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合邏輯,兩個名字相反,夢想截然不同的人也會碰到一起,就好像兩條平行線相交一樣稀奇。
4
下了火車,朔北發現站臺頂棚的瓷磚幾乎全部脫落了,黃褐色的墻角還有一圈圈的水印,破舊的窗戶上貼著一張張的塑料膜,墻上的油漆也一片片地剝落。朔北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的車站,簡直就覺得不可思議。他從來就不曾想過這個世界,這個國度會有這樣破敗的車站。
江南拉了拉他的衣服,問他,怎么了?沒……沒什么,我們走吧。
出了火車站,朔北站在廣場上,迷茫得不知該何去何從,一切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美好。他就這樣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旁邊的江南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喂,你不是要去朔北嗎?一起走吧。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去。朔北拍著手,開心得像個孩子。
他們攔了一輛三輪摩托,很便宜,5塊錢一個人。車子搖擺著前進,馬達發出“咔嚓、咔嚓”的轟鳴聲,搖晃中,江南靠在朔北的肩上很安靜地睡著了。朔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側過臉看著靠在肩頭的江南,望著她的眉眼,覺得她很漂亮。
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她,不驚不擾。
5
車子到了,朔北輕輕地叫醒了江南,江南似乎意識到了剛才的不妥,臉瞬間變紅,說了句對不起然后便提著行李匆匆下車了。
兩個人下了車,面對的正是一片戈壁,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頭發、衣袂被風肆虐地撕扯著。江南提著行李問朔北,你去哪兒?朔北臉色黯淡下來,迷離地望著遠方。去哪兒?我也不知道,我是背著家人自己來的。我厭惡了江南紙醉金迷的生活,我不喜歡那里,我覺得我正如我的名字一樣屬于朔北,我需要的是廣闊的天空和無邊的大地。江南安靜地望著他聽著他的傾訴。我爸媽很有錢,他們從來不管我,只是把錢塞給我,即使我在學校得了第一他們也不會贊揚我。他們只希望我可以接他們的班,做個有錢人。在他們眼中錢就是一切!朔北仰著頭望著戈壁叫道。江南看著朔北靜默無語。
要不,你去我家吧。江南還是開口了。你家?朔北有些懷疑。是啊,不然你去哪兒?這里可沒有賓館旅社。真的?那你爸媽不會不歡迎吧?不會啦!我爸媽可好了。江南回答。那太好了。朔北抓起江南的手歡呼起來,但他感覺到了江南的手在往后縮,就尷尬地收回來了,笑了笑,說,謝謝你。
6
到江南家已是傍晚,那是一間很破敗的土坯房,江南在門口叫了句爸媽我回來了后,一對中年夫婦馬上迎了出來。當他們看見一個男孩和女兒站在一起時顯然感到很詫異。江南走過去挽著他們的手說,爸媽,這是我的朋友,他說他喜歡朔北,想到我們家住幾天。中年夫婦轉過頭互相看了看,然后露出了質樸的笑容說,歡迎,歡迎。接著便上來幫朔北提包。朔北說不用,但還是被他們把包從背上取了下來。然后江南的爸媽便叫江南招呼朔北,自己開始張羅著為他做飯。
朔北在屋里覺得很拘謹,手不停地在搪瓷缸杯上摩擦,時而抬起頭打量一下四周,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對江南說,我們去外面走走吧。
朔北與江南肩并肩行走在沙漠里,頭頂是被夕陽渲染得通紅的天空,腳下是金黃的沙丘。你爸媽真好,朔北說。那是當然,早跟你說過的。江南笑著,透出一種得意的神情。
朔北真好,內心的所有悲哀與孤寂,都可以被它風化、分解,所有難以釋懷的東西在這里都可以被釋放,在這里似乎天空都要寬闊些,這里的道路似乎更加的綿長,所有的這些,都足以掩蓋它的荒蕪與破敗。朔北心想。
他們就這樣走著,沙丘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然后又被風沙掩埋……
7
第二天,朔北起得很早,然而,令他驚訝的是江南他們一家人早就把早餐做好了。早餐并不豐富,兩個雞蛋,一杯羊奶而已。然而,朔北卻吃得很香。原因似乎就是因為這里是朔北。在狼吞虎咽一番之后,朔北抹了抹嘴巴,笑著說,真好吃。江南和她爸媽也看著他傻傻地笑著。
吃完飯,江南拉著朔北說,走,帶你去一個地方。還沒等朔北決定去不去,他就已經被江南拉出了院子。喂,喂,去哪啊?朔北竭力保持著平衡,使自己不至于被江南拉得摔倒在地。去了你就知道了。江南回答。好好好,那你放手我跟你去就是了。朔北不想再這樣艱難地走在沙丘上。
江南松開了手放慢了腳步和朔北并肩走在無垠的沙丘上。吹著凜冽的北風,他們時而被揚起的沙塵迷了眼睛。朔北揉揉眼睛抱怨著,該死,早知道把墨鏡帶出來了。江南好奇地問,墨鏡?什么是墨鏡?就是……就是鏡片是黑色的那種眼鏡。朔北回答。哦,那就是墨鏡呀,俺看別人戴過那玩意兒。你們那里一定有好多好多稀奇的玩意兒吧。江南繼續問道。嗯……是吧。朔北想了想回答道,因為他并不覺得這些東西很稀奇。
走了一段時間,江南叫住朔北,指著東南方向,說,你看,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朔北朝著江南手指的方向望去,隔著些許的揚沙隱約看見了一片樹林。江南滑下沙丘,徑直奔向那片樹林,發出歡快的笑聲,不時回過頭向朔北招手,呼喊著快點兒,快點兒。兩條辮子在肩頭擺動著,時而撫過她的臉頰。陽光在她身后的天幕投下巨大的金色流光,此時的她就像一個在沙漠中的舞者,舞姿妖嬈,笑靨芬芳。這讓朔北想起了公益廣告里的那個舞者,只是他覺得江南比她更清純,更漂亮。
于是兩個人就在沙漠中追逐著,忘卻了塵世的存在,歡愉地奔跑,放肆地吼叫。
這里除了天地和黃沙,就只有他們了。
這就是朔北的魅力吧。哦,不,還有,她。朔北心里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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