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春天

馬　德

那天,我冒著寒風細雨,排了整整一上午的隊,才進入招聘會的會場。

會場零落中又有幾分凌亂。一些單位招滿后已經提前撤走了,剩下的幾家招聘攤位,像汪洋中的孤島,來求職的大學生們人浪一般,擁著它,擠著它,甚至是拍打著它,看上去,這孤島都快碎了。學生們似乎什么也顧不上了,吵著,嚷著,然后,雪片一樣地把簡歷投上去,他們希望能在最后時刻,得到一個工作機會。

那天,我還是一無所獲。從會場出來后,已是下午時分。雨后的城市,干凈了許多,也清新了許多,可我卻沒有心情享受。出會場左拐,是107路的站臺,我正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著,突然,我見走在前面的一個女生一屁股坐在馬路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多少有點猝不及防。很快,她的身邊,便三三兩兩圍了一些人。不用問,大家心里也明白女生是因為工作的事情而傷心哭泣。是啊,時下找工作太難了,陷在這樣的一個求職困境里,一個女孩子,又如何能承受得了呢?女生嗚嗚咽咽,哭得很傷心,大家面面相覷,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她是好。

就在這時候,從人群中走出一位老人,他湊上前去,俯下身子,低低地問:“姑娘,姑娘,你怎么啦?”老人和善的樣子,仿佛,是在問詢自己的女兒一般。

女生頭也沒抬,繼續(xù)抽泣著。

“沒找到工作,是吧?別著急,姑娘,你要是聽我講我閨女找工作的事啊,你就不會灰心了。”老人一字一句,不緊不慢,“我的閨女啊,為了找工作,前前后后一共花了4年時間,大大小小的招聘會,參加了一百多次呢。”

老人剛這么一說,女生便止住了哭泣。她擦了擦淚眼,盡管依舊埋著頭,但看得出來,老人這不同尋常的故事已經吸引了她。

“那段時間不好熬啊。有幾次,我閨女都有些絕望了,說死說活也不愿去應聘了,說就是一輩子不上班也不去了。”老人笑了笑說,“我啊,就勸她,是金子總要發(fā)光的,你總要給自己一次發(fā)光的機會吧,有什么大不了的,這次失敗了,你只要信心百倍地去參加下一次應聘,成功總會是你的。”

女生抬起頭,帶著幾分疑惑,等待著老人的下文。

“果然,在第四個年頭上,她被一家企業(yè)看中了。”老人講到這里,眉開眼笑,“呵呵,不瞞姑娘你說,現在啊,她已經是那家企業(yè)的部門經理了,月薪好幾千塊錢呢。我曾經問我閨女,你怎么看過去幾年的求職經歷呢?閨女‘撲哧一下笑了,她說,她現在回憶起來,覺得那段日子挺有意思的,是人生寶貴的一筆財富呢。”

顯然,女生被老人所講的故事打動了。她和老人交談了起來,最后,女生是漾著滿臉笑容與老人揮手告別的。

人群逐漸散去了。老人走的時候,一個十多歲大的小女孩跑到老人面前,挽住了他的臂膀,我聽見她問:“爺爺,爺爺,你剛才所講的那個人是誰呀,我怎么不知道咱們家有這樣一個姑姑呢?”

老人看了小女孩一眼,詭秘地笑了,他說:“孩子,你沒有這樣的姑姑,爺爺也沒有這樣的閨女。”小女孩愈加迷惑了,她似乎還想從爺爺那里得出一個究竟來。爺爺摩挲著她的頭說:“孩子,現在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上面的故事,是在一次聚會上,我的一個叫張二培的學生講的。那次,他講完之后,不無感慨地和我說:“老師,直到最后老人的孫女問他,我才明白了,老人所講的故事,原來是用他心底的善和愛虛構的。”

我點點頭說:“是啊,那個女生是幸運的,她碰上了一位有智慧有愛心的老人。”

“老師,我也是幸運的。”突然,張二培話鋒一轉,說,“說實話,老師,我能走到今天,我能有今天,也是這位老人幫了我。”

“他也幫了你?”我?guī)е鴰追煮@奇,看著我的學生。他說:“是的,那天,我從招聘會場出來的時候,就下定決心,準備回老家和父親一起做小生意去了。因為大學畢業(yè)快兩年了,也沒有找到工作,我已經沒有一點再找下去的信心了。然而,那位老人的話,讓我重新改變了主意,我決定再試試。結果后來,我就被北京的那家網絡公司錄用了。”

我笑了,說:“是啊,老人沒想到,他不僅幫了那個女孩,還幫了你。”張二培說:“也許,還不止我們倆!他一定幫助了當時在場的所有像我、像那個女生一樣心底迷茫而無助的人。”

我為我的學生的話感到吃驚,也許,老人真的給了他不小的觸動。因為我曾經收到張二培發(fā)來的手機短信,在短信里,他說:“那位老人的善良和愛,在我的心底種下了春天,一個心底里有春天的人,人生就會有不滅的希望。”

每個人心里都需要一個春天,如果有人沒有,旁邊的人請記得像那位老人一樣,為他虛構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