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的味道（組詩）

張守濱

煤的味道

礦山的風

有一股煤的味道

盡管沒有青草的清新

也沒有花朵的芳馨

可我聞著親切

會大口大口地呼吸

這可能與抽煙的人

喜歡煙味差不多

同樣會上癮

一個老人

一個老人

站在一座廢棄的礦井旁

迎風而立

幾只麻雀

蹦噠在他的身邊

像一個稻草人

在一堆亂石中

他揀出一塊煤矸石

看得很仔細

手溫熱地撫摩著

仿佛已認出

是在哪個煤層

采出來的

老人滿眼淚花閃動

轉(zhuǎn)崗的老夏

在礦區(qū)里

他做起鋪地板的活

鋪地板與碼煤塊一樣

需要體力

也需要誠實

不能把虛的墊在下面

他鋪的地板

許許多多的家庭

走在上面很踏實

我問他有什么技巧

他說這沒有什么

咱采煤的人心粗點

但不使歪

咱采煤的人手糙點

但不擺弄人

這樣鋪出的地板

平坦 結(jié)實 厚道

走在上面

是不會崴腳的

做 人

守義

是我的兄弟

在礦井邊開了一家小酒館

不大很簡陋

他是老板是廚子又是跑堂

我每次撞見他

他都是醉醺醺的

我說你真是個開小酒館的

像泡在酒壇子里的長白參

他說哥這你就不懂了

到咱小酒館喝酒的都是啥人

都是礦上干最苦活的

采大煤的

他們來了你不陪喝上幾盅

那怎么配在礦上

做人

認出我的會是誰

我總在想

有一天回到礦上

能一眼認出我的

會是誰

一起采煤的工友

小學到中學的同學

左鄰右舍的鄉(xiāng)親

三十多年了

他們都好嗎

最小的也有五十歲了

像我一樣

眼睛也快花了

礦上的煤炭

是不會老的

還會那樣明亮

最先認出我的

一定就是煤炭

通往礦井的小道

通往礦井有大道

也有小道

而小道暢快幽靜

小道通向鄉(xiāng)村

礦工娶鄉(xiāng)村女人的多

住在鄉(xiāng)村就多

每一條小道

都有很厚一層

曲曲彎彎的情和愛

我家也有一條小道

是父親騎自行車

踩出來的

清晰的車轍印非常的好看

鄉(xiāng)村通往礦井的小道很細

但每一條都是

礦井這棵大樹的根須

豪壯的心

礦井里都是石頭

惟一柔軟的

是礦工的心

是那顆心

照亮了井底的黑暗

領(lǐng)著礦工的手找到煤炭

是那顆心

讓骨頭支撐起巷道

把煤拿了出來

多么豪壯的心

只有礦工

才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