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土洼,村里人稱愛說大話、謊話的人為噴匠。馮七兒愛說大話、謊話,村里人便叫他噴匠馮七兒。
這天,水庫工地因下雨停工,馮七兒便和民工們噴開了。市里來的技術員說:“俺那里有座塔,離天一丈八。”馮七兒一聽,接過話頭說:“這塔能算高,你聽說過高樓嗎?”那名技術員說:“沒聽說過。我只聽說過美國的世貿大廈高,但也讓恐怖分子駕機撞毀了。”馮七兒說:“世貿大廈,它咋能和我說的那座樓比?你聽著,俺這兒有座樓,塌了一半還在天里頭。”眾人齊聲叫“高”。那技術員自愧弗如,甘拜下風。
說來也巧,這話讓在工地督戰的鄉長聽到了,覺得馮七兒是個人才。鄉長詳細詢問了馮七兒的情況后,當場拍板,讓馮七兒第二天就到鄉政府上班,負責接待檢查驗收工作。馮七兒當是自己在做夢,一掐大腿,疼,心說,真的。他十分感激鄉長,把胸脯拍得山響:“今后您就看俺的表現吧!”
馮七兒上班不久,就迎來了縣磚瓦窯治理檢查組。縣長問鄉長:“你們鄉已關閉了多少座窯?”鄉長不敢說實話。就在他一愣神兒的時候,馮七兒說:“32座。”縣長瞟了馮七兒一眼,鄉長馬上介紹說:“他是我鄉磚瓦窯治理辦公室的馮主任。”縣長“嗯”了一聲,又問:“據我掌握,你們鄉才關閉了12座,怎么變成了32座?”鄉長臉上露出了慌亂的神色。可馮七兒不慌不忙地回答:“縣長,您說的與事實不符。您若不信,我可以帶您到現場一一查看。”縣長又問:“分布在多少村?”馮七兒張口說道:“18個。”縣長看馮七兒一臉自信,應答如流,不像說謊,加之天氣炎熱,就說:“算了。雖說你們鄉關了32座,但與40座的任務相比還有差距,你們要加大工作力度,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初戰告捷,鄉長拍著馮七兒的肩膀,說:“年輕人,好好干。”不久,便為馮七兒上報了聘干手續。馮七兒干起工作來更加賣力了。
年底,縣里通知鄉里,說市計劃生育檢查組要到鄉里檢查。鄉里立即成立了接待小組,馮七兒自然是其中的一員大將。檢查組一到村里,檢查組長就攔著一個中年婦女,問:“你們村共有多少口人?”中年婦女生性膽小,組長這么一問,把村主任教她的數字忘了,想了想才說:“985口”。組長看了看村里的計生戶口底冊,說:“不對吧,底冊上怎么是960人?”馮七兒忙說:“你倆說的都對。領導說的是計生戶口,這位大嫂說的是全村的所有人口,因為有25人在外地工作、上學,計生戶口不在村里,可他們也是這個村里的人呀,對不?”組長一聽有道理,沒再追問。就這樣,檢查組在鄉里期間,馮七兒鞍前馬后地陪著,一切做得天衣無縫,鄉里也因此獲得了計劃生育先進鄉稱號。
這下著實感動了鄉長,把馮七兒提拔為鄉政府辦秘書。
由于馮七兒“表現出色”,兩年后,被選舉任命為副鄉長。后來,又做了鄉長。
做了鄉長后,馮七兒如魚得水,“噴功”已達爐火純青地步。就在馮七兒任鄉長的第一年,縣里實施平原綠化達標工程,新上任的丁縣長親自抓此項工作。這天,丁縣長一行到馮所在的鄉檢查綠化情況,要馮七兒親自匯報。馮七兒對自己匯報工作的能力一直很自負,這些年,經他匯報的工作,沒有一項不過關的。所以,這次匯報他也顯得信心十足。他說:“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鄉每任領導都把植樹造林工作擺在重要位置,農田林網與庭院栽樹相結合,年年植樹,從不間斷,大樹不伐,小樹常栽,做到全鄉每年每人栽樹20棵,成活率95%以上。今年,我們鄉每人栽樹達到了30棵,新栽樹木180萬棵,實現了平原綠化達標。”
馮七兒匯報時,丁縣長始終緊鎖眉頭,邊聽邊在本子上算著什么。馮七兒匯報完后,丁縣長發話了:“馮鄉長的匯報令人振奮,令人鼓舞,全縣每個地方只要都像你們鄉這樣,我們縣的平原綠化早達標了。但我要問馮鄉長,按你們鄉水陸總面積和1978年的人口總數(不包括人口增長因素),以每年20棵累計,你鄉境內樹木的數量已大得驚人,不僅村莊、田間綠樹成陰,連水面上都得栽上樹,不知是不是這樣?”
馮七兒的匯報從未被人否定過,可這次他被縣長問得臉紅一陣白一陣,豆大的汗滴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一個月后,馮七兒被罷免了鄉長職務。熟悉馮七兒的人都說,這貨早該下臺了。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