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下鄉

申　平

老趙的肺都要氣炸了：單位居然決定讓他繼續下鄉一年，還讓小他十幾歲的小許當他的頂頭上司。他咬牙攥拳頭，想去找單位領導理論。但是老趙根本沒有這個膽量?，F在，小許已經滿面春風地來找他了：老趙，咱倆商量一下，今年下鄉應該干些什么。

老趙眼皮也不抬一下：小許，你是頭，跟我商量什么!小許笑了起來：老趙，我知道你去年下鄉挺冤枉的，在村里你駐了200多天，可最后連個先進都沒評上。你知道你差哪了嗎?用你們那個年代的話說，是只管低頭拉車，不管抬頭看路啊!今年如果你肯聽我的，我保證讓你舒舒服服當先進……

過完春節，下鄉的日子到了。出發這天，小許先打電話給老趙，讓他一定要穿得好一些，他馬上開車來接他。老趙說：下鄉又不是娶媳婦，穿那么好干啥?小許說：你不是答應聽我的嘛。老趙只好把自己那套重大節日才穿的1000多元錢的西服穿上了，還打上了領帶。

不一會，小許到了，老趙便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來。他一看小許開的車，居然是輛奔馳。小許從車上下來，又把老趙嚇了一跳：這小子從頭到腳全是名牌，活脫脫就是一個大老板的模樣。小許看了看老趙的行李箱，說：不用帶這個了，以后我們都是早上去、晚上回，不必住在村里。

說實話，老趙生平第一次坐奔馳，他問小許這車是誰的，小許笑而不答。

奔馳出了城，很快上了鄉間公路。老趙看著外面的景物，又對照著車里的一切，他心中說：媽呀，整這么豪華，這哪叫下鄉啊!

老趙去年下鄉的地方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去年他在這里下鄉，村干部對他都是不冷不熱的，他來就來、走就走，也沒誰在意他。沒想到小許的奔馳轎車在村里一出現立刻就引起了轟動。等到車子開到村委會的時候，所有的班子成員幾乎都到齊了。

村里立刻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買水果的、敬香煙的、說好話的，老趙自忖自己根本就沒受過這樣的禮遇。待村支書致過歡迎詞，大家就拍著巴掌請小許和老趙講話。小許一定要老趙先講，老趙就講了一通目前的形勢和我們的任務。他口干舌燥講了半個多小時，自認為講得很精彩，但人們只是象征性鼓掌。沒想到小許只說了一句：我們今天開著奔馳車干啥來了?是來給鄉親們辦好事、辦實事來了!馬上激起了熱烈的掌聲。老趙的心里就有點酸溜溜的。

接著就舉行歡迎宴會，規格之高，內容之豐盛，也是老趙沒經歷過的。喝完酒，又睡了一覺，小許說：好了，我們該回去了。老趙驚道：這就回去?小許說：是啊，不回去，我們在這里怎么給老百姓辦事啊!老趙不想再往下問了，就又坐奔馳回去。

以后老趙和小許名義上下鄉，其實每天都住在城里。轉眼過了兩個月，小許說：我們該去村里看一下了。他又要老趙穿上那套西裝，仍然坐奔馳出行。這一回，奔馳車的主人出現了，原來是一個公司的老板——小許的中學同學。

他們自然又受到了更為熱烈的歡迎。老板也不含糊，臨走給村里扔下了3萬元。以后就不斷有村人進城來找小許，他們那虔誠的樣子就像來拜神仙。小許每次都熱情招待他們，招待完了就乘著酒興給他們做指示，他們就拿著本子一條條地記。小許做完指示，也不去村里檢查，仍在城里忙自己單位的事情。

老趙開始還不斷催促小許下鄉去，實在催不動，他自己還去了幾回?？墒堑搅四抢?，看人家對他愛搭不理的，他索性也不到村里去了。他每天在家足不出戶，苦練書法。

下半年，小許又帶老趙下了一回鄉。這一回，小許的同學又給村里扔下5萬元，說是給村里投資搞養殖業。轉眼到了年末，村委會居然把一封感謝信送到了老趙和小許的單位，要求單位明年繼續派小許和老趙到他們那里去下鄉。

事情的結局真如小許所說：老趙舒舒服服練了一年書法，補貼一分沒少拿，他卻受到了單位的表揚。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和小許一起高升了。

(向天歌摘自《南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