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新操縱”罪與罰

楊曉天

“都是看了網站上的消息，栽了!”36歲的股民王華明懊悔不已。他所說的是一家紡織資訊網站，每天都會發布大量與股市相關的信息和評論，在王眼里，該網站頗具權威。幾天前，王信了該網站的一則消息，買進了幾只股，期望的漲幅沒有出現，卻一下子遭遇了幾個跌停板。這讓他損失慘重。

這位年近不惑的河北漢子，并不知道，他的遭遇只不過是牛市“新操縱”大網里的一個普通個案。

中國股市里從來就不缺少“操縱”，當時光流轉到2009年這波牛市之時，傳統的“股市操縱”早已與網絡緊密相連。貌似正規的專業咨詢網站、隨意建立的個人博客，以及鋪天蓋地而來的QQ群，正編織著一張更具殺傷力的股市新操縱大網。

在中國，證券類咨詢公司幾乎無孔不入地通過包電視臺、電臺節目時段以及占據網站博客、QQ群等的方式實現著全覆蓋式的轟炸，在中國財經常識都缺乏的今天，上當受騙人數甚重，在今年7月開始，廣東、江蘇、浙江等民間資金充裕地區的證監與公安部門已經數次發布風險提示，甚至通過集中辦理證券詐騙案件的方式來期望人們警醒，顯然這些治標方式并不能發揮太大作用。

“黑嘴”新陣地

這是一家貌似正規的紡織專業網站，每天，數十位所謂的信息采集員和行情分析師都會聚會于此，間或發布紡織行業內的“最新動態”和“個股走勢”。

與此同時，眾多的散戶也會慕名而來，仔細瀏覽著每一條閃動著“new”符號的信息。王華明便是其中一人，幾天前正是該網站上的一則信息讓他輸得血本無歸，然而這并未動搖該網站在其心中的信任感和權威性。

“股市總有漲跌，輸贏難免，我不相信這家網站會有什么貓膩。”王喃喃自語，他接著說：“看這網站的頁面、欄目的設置。都顯得很正規，還有那么多的分析師和專家團，不至于都是些莊托和黑嘴吧。”

他并不了解，這家網站是由一家經營紡織業的民營公司建設運行的。有業內人士質疑，作為一家本身就是從事紡織業的網站，直接參與本行業的股市評析，有時難免莊托之嫌。并且，網站上每天所謂的行業情報，并不能在國家紡織業官方網站上得到佐證，準確性和真實度值得懷疑。

觀察人士指出，隨著網絡的普及，建設網站的技術門檻和法規門檻很低，不少具有行業背景的民營公司，直接創建本行業咨詢信息股評網站。以紡織業為例，目前全國范圍內，不下有幾百家大大小小的網站，各自提供所謂的獨家、深入的行業基本面信息和個股動態推薦。

在此背景下，傳統意義上的莊托獲得了一個新的平臺，展開股市新操縱。7月27日，在“第一紡織網”紡織股咨詢論壇里，一個未具名的莊托似乎在表達內心的苦悶和疑惑，他說，作為一名莊托，藏身于專業網站中，物色一些手上有閑錢猶豫不決的買家，以專家評論或者行家推薦的方式，極力散布消息，把莊家意欲出貨的股票抬升為有價值的面孔，誘導散戶來跟進。“只要吸引了足夠多的量，莊家就狂拋，在眾多散戶流血的時候，我跟著莊家一起吃肉。”同時他發出疑問：“我這樣做，算不算犯罪呢?”

以新操縱面孔，眾多所謂的專業資訊網站帶著莊托一起，將散戶玩弄于股掌之間。有評論家說，在股市里，玩的是零和游戲。在一個較短的時間內，股市里基本上是不生錢的，莊家坐莊是要賺錢的，就來源于那些虧了錢的散戶和跟莊的小機構。

隨著近年來網絡的極大化發展，來自專業資訊網站的股市新操縱呈蔓延之勢。一般而言，網站除了有資金面和基本面的優勢，還有從散戶拼打出來的有著豐富操作經驗的操盤手，同時還配備了一定數量的莊托。想方設法引誘缺乏經驗或者心氣浮躁的人按照他們的意愿辦事，然后榨取這些可憐人的錢財。有業內人士說，網站展開這樣的股市新操縱，或是直接個股獲利，或是以中介費的形式獲利，方法很多。

王華明還是不太相信自己中了網站的埋伏，他的依據是，網站經常也會推薦些靠譜的股票，讓他賺錢。“事實上，這正是網站所謂的‘股市新操縱的殺傷力所在，讓散戶賺錢，它推薦的股票可能是同行正在做的股票，也可能是在股市里尋找到的有上升空間的股票，還有可能就是自己做的股票。網站會發表一些有力度的論述文章，讓觀閱者佩服得五體投地。”安信證券高善文如此解密。

財經名人博客影響力

生存于網絡的“股市新操縱”，除了網站外，還有一個重要的陣地一網絡證券博客。

王華明有時也會從朋友那獲取幾個上市公司的管理層人士的個人博客，他覺得，這是獲取股市重要線索的地方。但是，事實上，這些所謂的高層人士的博客，很多都是有人代勞，股市黑嘴總會利用此道來實施自己的股市新操縱。

有人將其歸納為四種，一是上市公司高管利用其職務身份發表關于資本市場的觀點；二是證券公司分析師、研究機構研究員，以其專業分析預測發表的財經評論；三是草根股評家，利用其炒股經驗發表股評文章；四是以收取會費、代理理財或設立私募基金為目的的股評家。

根據《證券法》及相關規定，上市公司高管披露重要信息是有嚴格程序的，上市公司高管在其個人博客上披露其公司重要信息是違規的，但如果只是發表與公司無關的個人觀點，應是公民的言論自由，這是我國憲法明確保護的。因此，這樣模糊的界定存在潛在的股市操縱可能，“殺股民于無形之間”。

“牛市進入瘋狂期，懂股票的、不懂股票甚至從來沒接觸過股票的，都紛紛涌入股市中，仿佛這就是一個金礦，只要肯挖，金子總會有的。而一如以往的牛市，這個時候也開始了消息漫天飛舞的壯觀場景，利用這消息真假難辨的機會，“黑嘴”們又來了。”目睹中國股市沉浮18年的張志雄如此評說目前個人博客熱談證券的亂象。

從法律上講，沒有獲得證券分析師資格的，是不能向投資者推薦股票的。這在傳統媒體的正式推薦中得到了嚴格的執行。但隨著近年來股票論壇、博客等新生事物的興起，法律的監管正受到另類的挑戰。在論壇中，所有的人都可以隱藏身份，推薦股票似乎也介于正式與非正式的模糊地帶之間；而在博客中，博客的主人也可以隱藏身份，他們則更加大膽地推薦股票，有的甚至還招收會員。在一個身份難以確認的情況下，監管遇到了難題，而“黑嘴”們卻開始活躍。

西南證券股份公司場外交易市場部總經理周到說，他曾多次發現有人在博客上給他留下悄悄話：“博主對××的看法幾何?偶認為它是莊家的托。望能發表看法。”也曾看到某博客首頁的公告寫明：“私募基金即日起暫停對低于100萬小資金的招募，如果你的資產大于等于100萬，如果你覺得每年40％以上的復合增長率你可以接受?那么你就可以來找我，我來幫你挖掘財富，共享碩果。”周到覺得，這些都意味著公開發行的證券投資基金提前結束募集之風，有刮向私募基金的趨勢。既然是私募基金，就不能公開發行。證券投資基金是證券的一種。《證券法》第十條

規定：“向特定對象發行證券累計超過二百人的”，“為公開發行”；“非公開發行證券，不得采用廣告、公開勸誘和變相公開方式”。互聯網作為新興媒體，其受眾是不特定的。在博客上發布類似的信息，有“采用廣告、公開勸誘和變相公開方式”發行的嫌疑。

仍然跛腳的監管

面對已經出現的“股市新操縱”，該如何監管呢?作為業內人士的周到，他認為利用網絡出現的股市新操縱，目前還存在監管盲點。盡管中國證監會專門成立了網絡監控辦公室。專司互聯網上各類信息的監測、分析，監測非法證券活動。

有分析人士認為，可以設立一個網絡反操縱管理中心，將所有貌似正規的專業資訊網站上的股評和業內動態信息納入其中，進行甄別，鑒定，達到規范管理。對于相關的網站、博客和QQ群，管理中心進行資格審查，設定資格認定等級。

周到認為：“輿論應要求涉及證券期貨信息傳播的博客的作者，加強自律。向文波的博客一度影響股價，為一些輿論所詬病。由于缺乏相關規定，我們難以要求向氏承擔相應的責任。但這并不表明向氏的做法是合理的。如果其他上市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都開設博客，就一些敏感問題發表個人看法，證券市場的秩序恐怕要亂一些。”

中國證監會研究中心主任祁斌分析，目前國內大量被官方監管相對寬松的財經類資訊，經由網絡平臺發布、轉載后十分泛濫，有些要么來歷不明、要么觀點被掐頭去尾、要么完全誤傳。傷害了投資者利益，同時也對國家經濟運行帶來了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此外由于網絡具有的開放性、不確定性、超越時空性等特點，利用網絡從事非法證券活動具有極高的隱蔽性，加大了查處和打擊網絡違法案件的難度。非法網站設立人、非法消息發布人、網站服務器往往分別在不同地點，具有很強的隱蔽性。“2007年‘帶頭大哥等網絡證券詐騙案件出來以后，曾經專門研究過證券網絡監管問題。”

證監會也意識到僅僅依靠自家進行網絡監控實在是力量有限，正積極和原來的網絡監管部門接洽，以期資源共享。目前對互聯網的管理主要由中宣部、國務院新聞辦，文化部、工商管理總局、公安部、工業與信息產業部、教育部等14個部門參與，每天通過快報，輿情動態等專門報告形式來監控網絡消息。雖然這些多頭管理形成了齊抓共管的局面，但各部門之間仍缺乏協調和配合，需要一個更高級別的專業部門在全局上統攬互聯網管理工作。

祁斌認為中國證監會應當適應網絡化下的新監管，以應付未來信息傳播網絡化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