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平
在拙作《略論影視劇作的懸念》一文中,我們已從定義和實例兩個方面對懸念進行了解析。我們確信,懸念是一部影視劇作成功的要素之一。但是,如何才能制造懸念呢?以下是我的幾點看法。
首先是沖突。通過沖突產生懸念是最普通的方法。在沖突中,主人公的崇高理想與對手強烈的敵意針尖對鋒芒。只要劇本布局巧妙,觀眾就會看下去,關注最終誰勝利。請回憶優秀的電視連續劇《潛伏》、美國電影《第一滴血》以及《最后的武士》。
但對于大多數故事,你不能只用一對一式的沖突。這種單一情勢的情節只能使劇情在原地打轉。要使中心情勢豐富多彩,需要引進激化了的矛盾和新的糾紛。引入這些逐步加強的危機的目的,就是為了加強懸念。
其次,塑造一個強大的對手。毫不奇怪,絕大多數故事的懸念是靠一個壞人建立起來的。例如美國電影《生死時速》。因此,加強懸念的可靠方法是塑造一個強大的對手。只要對手足夠強大,我們的主人公就會岌岌可危,這樣觀眾才會屏住呼吸。
觀眾總是和好人站在一起。好人面對的反面角色越兇殘,劇情就越有懸念感。
第三,疊加懸念。這種技術比較“武斷”,說穿了,就是讓主人公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編劇是故意這么做的,目的就是讓危險成倍增加。當然,主人公最后總能安全歸來。英國電影《野鵝敢死隊》采用的就是這種格局。如果你懷疑這一套只不過是低級情節劇的無聊小把戲,那么可以回想一下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莎士比亞在一開頭就把哈姆萊特放在極危險的處境中,然后一場接一場地使他的處境越來越危險,直到最后悲劇性的結局。
第四,可怕的另一種結局。所謂另一種結局是一種很悲慘的命運。如果主人公不能解決他在故事中面臨的問題,這種悲慘的命運就會象斧頭一樣落在他的頭上。你的劇本給他安排了兩種命運:生與死,幸福與毀滅,愛情和孤獨。你只要在故事開始的時候把這兩種命運表現出來,就會立即自動產生懸念,而且貫穿全劇。
比如張藝謀的《紅高粱》。它開門見山,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九兒將嫁給一個麻風病人,盡管這個病人是個老板。可怕的另一種結局已經昭然若揭。那么,她會嫁給那個麻風病人嗎?這個懸念是不可抗拒的,它的中心就是九兒必須健康地活著,并且得到真正的愛。
但是,如果九兒將要嫁的不是個麻風病人,而僅是個上了點兒年紀的老板,那又會怎么樣呢?那觀眾就會漠不關心。因為,這故事很平淡,沒什么可怕的。
第五,把你的觀眾放在更高的位置上。許多人認為這是所有懸念技術中最有的一條。但是,“更高的位置”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讓觀眾知道你的角色不知道的一些事。
以《冰海沉船》這個故事為例。電影和電視已把它使用了五、六次。為什么呢?因為它的懸念感太強。觀眾知道船將要撞上冰山,并沉入海底,但乘客卻不知道。
這項技術常用常新,永不過時。如果劇本中寫到泥石流,然后切到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他正朝著泥石流走過來,編劇就是把觀眾放在更高的地位上。觀眾知道老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們可以看到老人是瞎子。
讓觀眾知道一些角色不知道的事情,這樣就能產生所謂期望性復雜情境。與期望性復雜情境相反的是突發式懸念,即預料不到的復雜情境或險惡轉折。主人公本來已有很多麻煩(在懸念結構的影視劇中,他注定會有這么多麻煩),這時有些事情突然間出了毛病,這下子他的麻煩比以前增加了三倍。
以《羅密歐與朱麗葉》為例。朱麗葉和仇人家的羅密歐結了婚,處境正很困難。她爸爸把她叫進書房,告訴她已經為她選中一個叫帕里斯的小伙子,準備讓他們結婚。這對新娘又是個意想不到的難題,一個險惡的轉折。
我們在設計情節的時候,有時需要在期望性復雜情境和不可預料的復雜情境之間做出選擇,即在懸念和震驚之間作出選擇。期望和預料能加強懸念,突發事件能加強震驚。
對于懸念和震驚這兩者哪個比較好,人們爭論個沒完沒了。事實上,每一個具體情況都有特殊性,都互不一樣。應以手頭掌握的材料為基礎作出選擇。
第六,雙重懸念。就是說,如果你把弦繃得很緊,而且松得得法,你甚至可以同時使懸念在故事的兩個水平上起作用。
1、整體懸念。在第一場就介紹正面主人公和他的對手,以及他們沖突的焦點,這個沖突立即建立起懸念,再用各種糾紛來豐富它。這些糾紛將加強不斷上升的緊張感,直到高潮,這樣就能制造一種貫穿頭尾的懸念,它是整個戲劇性結構的情緒支柱。
2、主要場面中的小緊張格局。如果仔細地看每一場比較重要的戲,總可以發現它自己也有開頭、中段和結尾。
我們再以《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一場戲為例。我指的是陽臺那一場。許多人認為,這一場整個是在傾訴至今為止寫得最美的愛情詩,但讓我們來解剖它。
羅密歐在舞會上愛上了朱麗葉,當天晚上跑到她的陽臺下。他的問題也是所有男人有過的問題,而她的問題也正是所有女人有過的問題。他們都已墮入情網,都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對方的想法。這就是懸念。朱麗葉出現在陽臺上,她不知道羅密歐就在陽臺下面,但觀眾可看見他了。懸念感因此變得更強。她向星空傾訴自己的愛情,羅密歐聽見了。部分緩解。
現在羅密歐從暗影中出來,表白他對她的愛。他們在相愛,緊張徹底緩解。但是馬上又有了新的憂慮,因為兩家的積怨,朱麗葉害怕他會因此而喪命。
但他們決心讓他們的愛情超越家族間的仇恨。她宣稱無論如何也要嫁給他。這時出現了新問題。在何時、何地,如何嫁給他呢?朱麗葉說她將在明天給他個信兒,確定結婚的時間和地點。這時保姆叫她進去。這一場戲在強烈的希望和深刻的憂慮中達到高潮。婚姻既可能使他們達到目標,也可能使他們毀滅。
這一場戲很重要。在行家手里,它本身就可以變成一出小型的戲。莎士比亞就用一連串這么富有懸念感的場面來講述他的愛情故事。并且,一如我們所看到的,他在解決一個危機的同時,又制造出另一個危機!于是,進展性的緊張感逐步加強,直到戲劇結尾,這對愛人一同死去。
限于篇幅,我們不能再對懸念這一“魔法”進行討論了。在這里,我們必須牢牢地記住美國作家小巴斯費爾德在《劇作家的四種媒介》中所講過的話:“劇作家可能發現某些久經考驗的、可使劇本適合觀眾口味的成分,但是他還必須學習如何用其獨特的風味去調制他的肉湯。一份食譜并不能造就一個好廚師,一個公式也不可能造就一位成功的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