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再慢點（組詩四首）

純　子

請在她的身上貼上減速

請多準備些減速,把這些標牌、

警示語,貼在她的身上,用堅決的玻璃膠水

或者雙面膠,打上堅定的釘子眼也可以

讓這個有著奔跑慣性的女子,緩慢下來。

如果,她的車輪還在提速,

請在雙腿上貼上:減速

如果,她的車廂還在快速,

請在身體上貼上:減速

如果發動機還在加速,也請在她的心臟上

嚴厲貼上:減速。請用這些手段監督她,

壓制她,實在不行,可以沒收她的駕照,

讓她必須慢下來,慢到轎車的速度,巴士的速度,

自行車的速度,最后到行人的速度

然后,請她用這樣的平民速度

行駛完她尊嚴的一生

我要放慢寫詩的速度

我要放慢速度,放慢一只羊和青草的

對視過程,放慢雨水下凡人間的時間

放慢心跳追趕愛情的速度,放慢一支筆在

紙上的夜行軍速度

放慢對一首詩的命名、奠基、破土

和建造速度,放慢手指在鍵盤敲擊的速度

讓字和字,從經人介紹,

到暗生情愫;讓行和行,從心存芥蒂,

到相看兩不厭;讓段和段,從楚河漢界,

到看盡繁世云煙,落花流水

我就這樣慢慢寫下去,慢到鐘擺近乎停止

速度幾乎到零,在緩慢中

學習從容的蝸牛,在寬闊的地圖上

一毫米一毫米,尋找她詩歌的祖國

在一秒中完成我們的天長地久

應該沒有比這更短的了

我再也不用問你:天長究竟多長

地久究竟多久?

我再也不用擔心,剛剛新鮮出爐的誓言

瞬間,就遭遇變質,剛剛愛上的男人

轉眼,就形同陌路。

我終于可以放下心,慢慢地愛

從你身上一寸一寸愛起,從最中心的首都

愛到每一個省份,直轄市,鄉鎮

直到偏遠的村落。從廣闊的平原,一直愛到

盆地、山嶺、丘陵。就這樣慢慢地愛你

從你的名字,愛到你的身世,胎記,口音,遺傳病

從你的年輕,一直愛到你的暮年

我就這樣緊緊抱著你,一秒一秒愛你

在每一聲滴答中,完成

我們的天長地久

有限的愛

以前,我總是大段大段說

現在不敢了,我改成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愛就那么多,我怕說得

太快,一下子

就把所有的愛,全部說完。

以前,我也總是大步大步急切地愛

現在不敢了,我改成了小步小步緩慢地愛

愛就那么長,我怕走得

太急,一下子

就把所有的愛,全部走完。

我是一個節儉的人

我是一個節儉的人,這些天

我把一分一分的鳥鳴

一塊一塊的草綠,

還有,一串一串的花紅

都零存到了銀行

還有這,一年之計在于春的光陰

包括你給我的誓言,我也一文不少

悉數存到了銀行。我是一個節儉的人,

我零存,不僅能整取,獲得少數利息,

最重要的是,等我年歲大了,

在祖國的銀行,我還有一個女人的春色、

歲月和愛,可以隨意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