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公婆的“雙面膠”

華明玥

結婚時，我媽聽說我們要跟亮子的父母同住，心疼地說：“云兒，你要受憋屈了。第一，以后小兩口吵架要避著老人，因為老人會很尷尬，如果兒媳婦理虧，他們心疼兒子說不出口；要是兒子理虧，他們在兒媳婦面前更尷尬。所以，你們兩個有矛盾別在家里摔盆子摔碗，上外面喝咖啡去?！?/p>

我嬉笑說，喝咖啡就喝咖啡吧，與公婆同住也沒什么可怕。我媽話鋒一轉：“還有比這更麻煩的呢。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老兩口鬧別扭，你該怎么辦?”我愣住了：“公公婆婆都慶賀過銀婚了，還會慪氣吵嘴?”

我媽意味深長地說：“干了一輩子嘴仗的老兩口多著呢。要是公婆慪氣，你可別摻和，別搶著當裁判長；也不能裝聾作啞，把兩位氣鼓鼓的老人晾一旁。你要是裝看不見，老人會嘀咕：到底不是親生女兒，不貼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要是瞎摻和，比方勸婆婆說：‘爸就是那臭脾氣，別理他，晾上他半天就好了，婆婆反而會不高興：‘老爺子是一家人的主心骨，我這當老伴的尚讓他七分，哪輪得上你們小輩教訓。你瞧瞧，就算公公有不良嗜好，婆婆能說得，兒子能說得，兒媳婦是說不得的!這里頭的分寸啊，你難拿捏著吶!”

我心里直打鼓。你還甭說，真讓我媽說中了。我和亮子還算磨合得比較好，新婚3個月才喝過兩回咖啡，亮子的父母倒吵了十幾回。我們結婚這年，老爺子61歲，老太太56歲，都剛退休不到一年。從前忙工作，他們倒也相安無事，現在每天24小時相對，突然互相看著覺得礙眼。

婆婆一肚子火，找我訴苦：“你爸以前以工作為名，幾十年都沒扶過油瓶，我都忍了；現在退休了，還天天往外奔，比總理還忙。你知道他去干嘛?一幫退休的老頭子閑著沒事干，搞了個‘釣魚摩托車隊，沿著京津公路一路向西，從北京能釣到天津去。如今哪有白釣的魚?釣上來的鯽魚10塊錢一公斤，加上餌料錢、漁具錢、摩托車的油錢，比市場上買的魚貴老鼻子了。天天風吹日曬的。也不知道他圖個啥?！逼牌爬_雙開門超大容量的冰箱給我看：“你瞧瞧這些釣來的魚，吃到2010年都夠了。起先我還送鄰居，后來鄰居也吃怕了，從貓眼里一看我拎著魚，嚇得不敢開門。你瞧人家的老頭子，打個牌下個棋的多好，也不會讓家里都是魚腥氣!”

老兩口一慪氣倒好，家里馬上出現低氣壓。吃飯的時候，我和亮子看看公婆好似下了霜的臉，大氣都不敢出。看著韓劇，正想哈哈大笑，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老人們正煩惱著呢，你這會兒嬉笑不已，不是很不成體統9

我試著給公婆當“雙面膠”，先勸公公：“媽是讓你多陪陪她，她退了休，我們又上班，她也是寂寞!”公公不服氣地嚷：“我一禮拜就釣兩回，5天呆在家里，還不夠?要是老頭子只跟老太太相看兩不厭，還像爺們嗎?我出去釣魚，就是會會哥們，又不是跟外面的老太太跳舞，她干嘛反對?”我只好對婆婆說：“爸不抽煙不喝酒，就愛釣個魚，您就多擔待嘛。釣魚雖然花點錢，可鍛煉了身體，省下了醫藥費，不也等于賺了?”

為了平息老兩口的怨氣，我給老爺子買釣魚竿，陪他去護城河撈魚蟲；我鼓勵婆婆多做魚，說我從前是屬貓的，就愛吃魚。于是，婆婆變著花樣做全魚宴，紅燒、清蒸、酸溜、油炸…我和亮子硬著頭皮吃。直到有一天。我聞見魚味就沖進衛生間干嘔。

冰箱里的凍魚儲備迅速膨脹，老兩口的矛盾再次激化。我催亮子出馬勸解，亮子攤手道：“我有什么法子，他們再吵，咱倆搬出去住?要不我開個小飯店，專門做魚?”我問他有沒有開江鮮館或漁莊的朋友，他說：“沒有!就算有，我爸一禮拜釣上十幾條魚，哪夠人家用?我看，抬個木盆當街去賣還差不多，可又怕工商管理員罰款?！?/p>

他這一說，倒點醒了我。我有個小學同學李俊在市場賣魚，有一回還硬要送我兩條，讓我以后照顧他的生意。把公公釣來的魚，批發給他行不行?李俊倒是樂意，可只愿出7.6－公斤的收購價。我說，沒關系，你每次給老爺子作價12元一公斤。到了月底我把差價補給你。這樣一來，公公喜不自勝，婆婆的臉色也多云轉晴。

公公是“釣魚協會會長”，婆婆成了“釣魚協會后勤部長”。每次公公出門，婆婆都在保溫壺里備好熱茶，備足公公愛吃的點心，替他綁好護膝、系好護胃。我和亮子在一旁偷著樂，婆婆被我們看得兩頰泛紅暈：“反正我再也不用做那些倒胃口的魚了，賣出去的魚價雖然不高，但老頭子圖個樂子，隨他去吧?！卑?，聽到公公的摩托車響，婆婆馬上斟上暖胃小酒，迎接老伴回家。老兩口互相噓寒問暖，其樂融融。

亮子悄聲道：“老婆，你真有招兒，這個家里，你才是名副其實的斡旋高手。能娶到你這樣的兒媳婦，是我爸媽的福分?！蔽屹癫恢t虛：“一個媳婦半個女兒，雖然我媽告誡過我，說小輩怎能當公婆的家務清官，管深了管淺了都是錯。可我想，如果我是他們的女兒，會不會管?肯定會，要不然老爺子氣得吃降壓藥，老太太氣得吃速效救心丸，對于我們有何好處?‘雙面膠咱還得接著當，總有一天，爸媽會明白咱們的苦心?！?/p>

我拿這一招籠絡老公的心，也很有效。我懷孕7個月的時候，他不顧朋友們的圍觀揶揄，蹲下身幫我系松開的鞋帶，大家都笑他是老婆的“不膩跟班”。他跟大家說了家里的“釣魚事件”，還說：“正因為經歷了這件事，才知道媳婦是自家人，要不是自家人，她何苦操這份心!”

編輯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