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球鞋的自訴

瞧　俏

我愛上了一條美麗的舞裙，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劍刺穿了心臟。

我是一雙鞋子，而且還是一雙男款球鞋；她是一條裙子，是窄腰闊擺的舞裙。

第一眼，我就愛上了她。怎么說呢，真的不能用語言來形容她的美麗。那么艷而不俗的顏色，簡約流暢的款式，舞動起來時顯出曼妙的身姿。我一下就被她迷住了。也就是人們說的被箭射穿心臟的感覺。

可是，她看不起我，但我們還是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她的女主人和我的男主人是一對新婚小夫妻，所以我們怎么能分開呢。

有必要介紹一下我們的主人，一對暫時還甜蜜恩愛的小夫妻。說暫時恩愛，不是我心眼不好咒他們，實在是他們性格反差太大了：男的安靜木訥，工作之外的時間就是待在家里看書、侍弄花草，每天早睡早起；女主人嘛，就像我喜歡的她一樣，漂亮熱情，愛熱鬧，舞跳得棒極了，有一大幫各色朋友，恨不得每天玩到凌晨三四點才回家。

女主人看不慣男主人的穿衣打扮，尤其是對他什么場合什么時候都穿球鞋很是惱火，她撒嬌發火說了他很多次。可是。男主人表面隨和，骨子里固執得可怕。后來。女主人也懶得再說了，只是再也不叫他一起參加她的聚會。男主人倒好，落得清閑。

如此，可憐的是我，我再也沒有機會跟她近距離長時間接觸了。有時候，我看著她帶著一臉得意的笑容跟著女主人出門去狂歡，心里雖然有些不舍，但只要她高興，我也就覺得高興了。我想，我的男主人也有這樣的心思吧。

男主人連續加班幾個晚上，回到家恨不得癱倒在床上，于是我就被他隨意地丟在了床邊的地板上，發出難聞的氣味。女主人看見我，發了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一次脾氣，她是有潔癖的，她沖著他吼，說再也跟他過不下去了。然后，她拉開柜子換衣服，收拾行李。懵懂中的男主人還沒明白過來呢，女主人已經摔門而去了。

因為走得匆忙，女主人的舞裙就在我旁邊的床沿上搭著，她微微的體香瞬間鉆進我的鼻孔。我很想靠她近點，可是，幾天來陪著我的男主人熬夜，我都沒有洗澡。她愛干凈，會不會已經被我的氣味熏得暈過去了呢?我很抱歉，但也沒有辦法，我只能盡量把自己的身體往外移，盡量不讓自己臟臟的身體蹭到她的邊沿。

女主人幾天沒有回來，男主人白天上班，晚上就去找女主人，回來后就在沙發上一躺便睡過去了。臥室里，只有我和她單獨相處。

第一天，她不跟我講話，不看我。第二天，我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會發出嗯啊哦什么的。只要我感覺到她悶了，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我就跟她說實驗室里的故事。說那些瓶瓶罐罐的神奇變化，說那兒的人都戴著很厚的眼鏡、穿著一點也不合身的白袍子，但是，他們工作認真的樣子很迷人。她眨著好看的大眼睛，認真地聽著，對我說，她從來不知道旋轉的舞步、炫目的燈光之外，還有那樣有趣的地方。

一個星期之后，她主動地、不無擔心地對我說，他們不會真的鬧崩了吧?我說。不會的，有愛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難，最后總能在一起。她不說話了，我發現她安靜時也很美。

事情并沒有朝著我們預想的那樣發展。女主人提出了離婚，男主人很痛苦地思索了一夜后。答應了。我的她，被女主人放在皮箱里帶走了。我和男主人站在門口，看著她們走遠。女主人很不舍地回頭看，我很希望男主人追出去，可是，他沒有。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在家喝醉了，他對著我說，你知道嗎，我愛她。愛情是付出，不是束縛，她要自由的快樂，我就給她。只要她快樂，我什么都可以給她。

3個月后，我重新見到了她。這一次，她不是招搖地從我面前走過。而是被擱在一個小箱子的底層。女主人出了車禍，瘸了一條腿。她再也不能跳舞了，愛熱鬧愛漂亮的她絕望了。幾次想自殺。男主人把女主人接了回來，他說，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要去哪里我背著你去，我們就是一個人，好不好?

我和她，相親相愛地待在了衣柜里。因為我是女主人送給男主人的第一份禮物，所以，他一直穿在腳上。現在，他把我洗得干干凈凈收到了柜子里。她就在我旁邊，托著腮聽我講故事，安靜乖巧的樣子，一如從來沒有，見過繁華世面的小女子。一切就像童話里寫的那樣，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偶爾，我也會問她是否寂寞。她說，歲月靜好，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