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靈
誰都沒有想到,“博鰲論壇”上成龍的一句“原來我們中國人是需要管的”,在中華大地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之間,臺灣傷心,香港抗議,大陸熱議,反駁者有之,義憤者有之,寬容者有之,支持者亦有之。
如伏爾泰所言,“我不同意你說的話,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成龍作為一介藝人,表達自己的觀點,可謂一家之言,況且其觀點還有特殊的前提和限定,就事論事,原本無可厚非,不必莫名驚詫。
但是,如果拋卻原有的語境,成龍的一句話卻就此引出了一個嚴肅的命題:中國人到底需不需要“管”?
商鞅、韓非創立法家,就是用嚴刑峻法牢牢管住百姓。他們的傳人和實踐者們也都紛紛將其發揚光大,身體力行。秦始皇為了管住老百姓,焚書坑儒,濫殺無辜;明清的統治者為了管住老百姓,廠衛橫行,文禍不斷,是為“管”也。
儒家更是急不可耐地大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要以王的名義來掌管住天下。后來董仲舒的讖緯儒學,漢武帝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就是要神話君權,以便讓天下人俯首聽命。而宋明理學更是用“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等鐐銬套在中國人的頭上,要人們滅人欲以尊君王,是為“管”也。
其后,列強入侵,軟硬兼施,軍閥混戰,橫征暴斂,明殺暗誅,亦為“管”也。
由此看來,一部中國史,多數就是中國人如何被“管”的歷史。
可是,“管”中國人的結果如何?秦滅了,明清亡了,列強退了,軍閥散了。不甘被“管”的中國人揭竿而起,前赴后繼,用反抗回答了形形色色的“管”。歷史證明,中國人從來不乏不服管的硬骨頭。
放眼當下,也有各種各樣的“管”。
從重慶“彭水詩案”、河南“孟州書案”到內蒙“吳保全網帖案”、河南靈寶“王帥誹謗案”,可謂民意之“管”;從孫志剛事件到“躲貓貓”事件,從令人觸目驚心的《城管執法操作實務》到各地屢屢發生的堵截遣返上訪、強行拆遷,可謂社會秩序之“管”;從“史上最牛縣委書記”張志國臭名昭著的“進京抓記者”事件,到山西太原市杏花嶺區檢察官進京抓走央視女記者事件,可謂新聞之“管”。
這樣的“管”亦不合潮流,不得民心。
“管”如果不是在公義、民主、自由、憲政的基礎上,不管有多么美妙的外衣也無法禁錮人民追求幸福的心,必將遭到徹底的敗落,終將被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滾滾洪流所傾覆。
然而,中國人果真不需要“管”嗎?
答案是否定的。因為翹首以盼的汶川災民需要管,受害者需要管,弱勢群體需要管,中國人的吃喝拉撒需要管,中國人的發展富強需要管。
問題的關鍵在于怎樣的管法?
理性的“管”應該是建立在張揚人性,維護社會公義和法律公正,鞏固民主憲政的基礎之上,是要為人的心靈自由、社會的秩序性發展和人類的終極理想而發力。如果假管的名義鉗制人性,毀壞民主,這樣的“管”雖然一時看起來頗有秩序,暫時沒有敗亂出現,亦不足稱道,因為暫時的平靜難保不會孕育著更大的混亂,而看似缺乏“管”而出現的生動活潑,其內核卻是邁向和諧的力量蓄積,這是活力和變革的標志,是自由和民主的膚色,是社會進步的必然要求。
因此,理性的“管”必將帶來穩定與和諧,而鉗制之“管”下的平靜,則是萬馬齊喑式的蕭條與退步。理性之“管”帶來的是民主、自由、秩序和公義,而鉗制之“管”必將墮入專制、保守、倒退和黑暗之淵。
中國人不信奉專制主義和無政府主義,他們向往和諧與秩序,在國家的現代化進程中,他們需要啟蒙,需要理性的管理和制約,需要社會性的指導與規引,但絕不接受壓迫、鉗制和壓抑,因為中國人不是寵物,也不是奴才。
鑒于此,對社會而言,重要的不是討論中國人該不該“管”的問題,而是如何“管”的問題,以及如何更加人性,更加民主,更加符合社會契約去“管”的問題。
用國情為由夜郎自大,拒絕革新,與超越社會秩序,對抗一切必要的限制與規范,宣揚無政府主義,都是中國人理所應當要警惕的兩種“管”的謬誤。
由此看來,對中國人而言,需不需要“管”,與如何“管”、如何革新“管”,實在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它關乎國民性、民族性和現代化等中國人當下必須要面對的核心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