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QQ上說:“我要去買一輛舊自行車,騎著去舊貨市場,挑幾本舊書回來看。”朋友是有車的人,平日見慣了她衣袂飄飄優雅自如地開著寶馬吃美食賞美景滿世界跑,突聽這話,我驚異不已。她回我:“舊自行車省事,不用找車位,不收停車費,不會丟,騎到哪兒,隨便一扔就好了。舊書也好啊,都是正版的,又便宜,還有味道。”
我在電腦屏幕前淺笑,忽然想起戀愛時,他騎著一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帶著我去看黃河的情景。是啊,舊,這是一個多么美麗的詞啊。舊,是親切,是舒服,是懷戀,是恣意。它把往昔的歲月,花一般地綻放在你的生活里,很詩意。
平日里,我喜歡穿舊的棉布家居服,蜷縮在舊藤椅上,信手翻一本舊書。那舊衣,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起著亂的褶皺,可穿在身上,綿軟、溫暖、貼心,如同陪伴多年的老友。我熟識它每一根經絡,還有那年和他玩鬧時不小心沾在襟前的那團墨跡。那藤椅也有些年頭了,椅腿多處開裂,到處都是修補的痕跡,可磨損了的藤條愈加光潔柔韌,可躺、可坐、可倚,隨便你什么姿勢,都一樣的熨帖。夏天不熱,冬天不冷,十分舒服。那舊書,不知道是從哪個朋友手里淘來的,封皮已經沒有了,頁面泛著久遠的淡黃,某一處,還留有它曾經的主人的手跡:“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純藍的碳素墨水,柔軟纖弱的筆跡。掩卷時,腦中會浮現出一幅畫面:梔子花,白花瓣,一個女孩兒愛著那個男孩兒……
每次回老家,都無比留戀老屋里那古舊而腐朽的味道。紅磚地面上生著墨綠的苔蘚,頭頂的葡萄架遮天蔽日,父親躺在藤椅上,聽著老式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豫劇,把一壺茉莉花茶品得咂咂作響。老屋的柜櫥紅漆駁落,母親卻每天把它擦得纖塵不染,那是她的陪嫁。母親說:“那時,你爸是附近幾個村子里最帥的小伙子……那時,我年華正好……”母親瞇著眼望向葡萄架下的父親,又望向高遠的天空,目光平靜安詳,仿佛一下子穿透了三十多年的時光。
那一刻,忽然很羨慕父母,他們守舊了對方的青春,守舊了一段歲月,在悠然從容的舊日子里,一起細數著柴米油鹽里熏陶出來的人情世故。
其實,幸福的最高境界,不過是陪著一個舊人,守著一屋的舊物,悠悠地數著一段舊歲月。如此安寧閑適的日子,著實令人無限向往。
(玉言摘自《廈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