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愛之恨

蘇錦繡

墓園里夜半游離的女孩

月光下的墓園寧靜而肅穆，層層疊疊的墓碑錯落有致，排列整齊。

周展把一束白菊花放到眼前的墓碑前，他的眼里閃著淡淡的哀傷。墓碑上的女人的照片依然充滿了慈祥與溫和。從周展記事開始，女人的笑容就一直是這樣，她溫和地對待著每個失去愛的孩子。在那些孩子眼里，女人就是他們的媽媽。

今天下午的葬禮上，周展沒有落一滴眼淚。現在他還清晰地記得陳石揪著他的胸口忿忿地說：“周展，院長最疼的人就是你，你怎么不哭啊，你哭啊!”

陳石的拳頭一下一下打過來，周展不閃不躲，他緊緊地咬著嘴唇，生生的疼扎進心底，然后蔓延到全身。

“院長，我答應過你，這輩子不會再流淚。我不能，我不能做個言而無信的人啊!”周展跪在墓碑前，哽咽著說道。

夜風微涼，周展站了起來，對著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通，一個輕微的響聲從旁邊傳過來，似乎是有人來了。周展抬起頭，他看見一個白影一晃而過，隱進了旁邊的墓碑群里。周展皺了皺眉頭，剛想轉身，那個白影走了出來，那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她站在一座墓碑前，似乎也是在憑吊，夜風吹起她的裙子。

周展不禁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孩膽子怎么這么大，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到墓園來。這個時候，女孩忽然轉過頭看了看，她的目光有些凄然，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哀傷。

“周展，周展。”身后忽然傳來一個喊聲，周展回頭一看，陳石拿著一個手電走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周展有些意外。

“我就知道你會來。墓園快關門了，我們趕緊回去吧!”陳石拉了拉他。

“好。”周展點了點頭，“對了，喊上那個女孩。”

回過頭，周展呆住了。眼前一片空蕩，只有一座座呆滯冰涼的墓碑，剛才那個女孩竟然不見了。

“什么女孩?”陳石看了看他問。

“可能，可能我看錯了吧!”周展沒有再說話，他的身上一陣寒噤，剛才那個女孩的樣子水一樣浮現在他的眼前，白色的連衣裙，凄涼的目光……

難道自己見鬼了?想到這里，周展不禁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夾在英語書里的照片

周展皺緊眉頭盡量使自己呼吸平穩。前面的陳石和幾名同學正在舍力抬一個柜子。周展把掃帚往前面推了推，積累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灰塵頓時像被釋放出來的魔鬼般在眼前飛舞起來。

這是實驗樓最北邊的一個廢棄雜貨室，陳石好說歹說才和老師說通讓他們用來做文學社的辦公室。當然，打掃變成了第一步，周展也被他拉過來義務勞動了。

周展推了推眼前已經搖搖欲墜的桌子，只聽嘩啦一下，桌子抽屜頓時摔到了地上，一些泛黃的書本跟著落到了地上。陳石彎腰把那些東西撿了起來，其中還有一本英語書。陳石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里面飄出一個東西來，是一張照片。

“呀，你們看，美女哎!”陳石拿著那張照片轉頭喊道。其他人都圍了過來，看著那張照片。

“什么呀!”周展搖了搖頭，向前走去，對于這些他從來不感興趣。

照片上的女孩眼睛又圓又大，眼睫毛像卡通畫上的女孩一樣又長又細，白皙的臉龐上掛著一個燦爛的笑容。

陳石把照片翻過來看了看，后面還寫著一句話，楊明麗，1998年2月。

這句話像是一個炸彈，把所有人都炸蒙了。楊明麗，這個名字他們太熟悉了。

楊明麗本來是一個學習優秀，品德兼修的尖子生，后來她和班里的一名男生談起了戀愛。他們的戀情很快遭到了老師和家長的反對。那個男孩也被學校開除了，面對愛情的夭折和眾多的壓力，楊明麗在一個夜里來到實驗樓割腕自殺了。楊明麗死后，實驗樓里便開始傳出鬧鬼的傳說，甚至有夜里去實驗樓約會的情侶遇見楊明麗的鬼魂。陳石不知所措地看著手里的照片。這個時候周展走了過來，一把奪走那個照片說：“我看看，什么美女讓你們成這樣了?”

周展看到那個照片，頓時呆住了。

照片上的女孩那天自己在墓園見到的那個女孩，她竟然是楊明麗。自己真的撞鬼了，周展打了個冷顫，手里的照片落到了地上。

墓碑上的秘密。

周展又一次來到了墓園，憑著上次的記憶他找到了那天楊明麗停佇的墓碑。上面刻著幾個字，林少白之墓。旁邊是一個男孩的照片，他戴著一副眼鏡，面容清秀，笑容溫和。

黃昏的墓園少了一絲陰沉，多了一份安詳。周展沿著墓碑群慢慢向外面走去。難道說雖然楊明麗已經回鄉落土，但是心里還惦記著異鄉的愛人，于是，她的靈魂穿過千里來到這里々周展搖了搖頭，他感覺自己思維有些混亂。

此刻，天已經黑了下來，路燈發著微弱的光亮，像是垂死之人的眼神，令人感傷。周展裹了裹身上的外衣，走到了公車站牌旁邊。

今天是周末。人卻不多，偶爾有輛出租車從眼前飛馳而過。不知道什么時候，周展感覺身邊好像多了個人，他慢慢轉頭看了看，全身不禁僵直。旁邊站著一個女孩，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臉色漠然，直直地看著眼前。她赫然是那天在墓園見到的楊明麗。

周展用力掐了自己手一下，一股鉆心的疼瞬間傳上來，不是做夢。他真的見到了楊明麗的鬼魂。

當啷，公車來了，門開了。

周展沒有動，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密實的冷汗，他祈禱著楊明麗上車。他更害怕自己上車，楊明麗跟著上車。他甚至可以想象，空曠的公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公車要行駛到哪里?也許是地獄。

公車司機嘟囔了一句，關上車門，發動車子走了。

周展感覺自己胸腔里的心幾乎就要蹦出來，他兩只手緊握著，腦子里快速地猜測著，也許眼前的女孩并不是楊明麗，只是長得比較像而已。想到這里，周展心里有些釋然，他微微側了側臉說“你，你在等幾路車啊!”

“不，我不坐公車，我在等回家的車。”女孩說話了，聲音幽幽的。

“那，你家是哪的啊!”周展心里有些發毛了，聲線顫抖起來。

“同關，我要回家啊!”女孩突然抬高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啊，周展再也受不了心里的恐懼，瘋了一樣向前跑去。

夜風吹過來，女孩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陳石嘆了口氣，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走出了病房。周展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了，他其是喃喃地說著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有鬼嗎?有的。”自問自答的一句話，讓醫生和老師疑惑不解。

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如果有的話，也是人心有鬼。

陳石現在還記得周展第一次來到孤兒院的情景，院長拉著周展向大家介紹“他是周展，是弟弟，你們要照顧他。”

周展很懂事，他不像陳石和別的孩子總是給院長惹事。周展的懂事換來的是院長的疼愛。院長不知道，陳石也想要那樣的疼愛，他總是帶著其他孩子調皮惹事，為的就是能夠得到院長的注視和關愛。

很多時候，陳石躺在床上總會忿忿不平，周展，你為什么要出現，你的出現奪走了我所有的愛。

院長生命垂危的那一刻，陳石在病房外面聽見他們的對話。

“周展，你一定要好好地努力，我看好你。這里有張銀行卡，里面的錢足夠你上大學。”

“院長，我，我不要。”

“不，你要收下。不許哭，答應我不許哭。”

憤怒像蟲子一樣鉆進了心底，陳石不知道為什么院長總是要多給周展一份愛，自己哪一點比不過周展。

于是，陳石和自己的女朋友安靈合謀了一個計劃。從小到大，陳石深知周展怕鬼的弱點。這個計劃里，陳石讓自己的女朋友假扮成學校傳說中的楊明麗。他做的就是在打掃實驗樓時用安靈的照片告訴周展那是楊明麗。

現在，計劃成功了。可是陳石并不開心，他覺得自己心里不安，他躊躇，他徘徊，他不知道該怎樣向周展解釋。

這時候，門開了，兩名警察走了進來。

周展的情況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他們很快把事情調查清楚，并且找到了安靈。同樣，他們也調查到了另外一個情況，周展本是孤兒院院長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所以院長才會對周展格外關愛。

聽到這里，陳石癱倒在地，他的眼淚落了下來，有悔恨，更多的是自己對周展和院長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