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兇狠

李維明

——孩子的心是瓷器，打破后留下一地猙獰。

前些日子在上班路上，我看到了鄰居家的孩子毛頭。平時這小鬼見到我，總要打個招呼說“李伯伯早”或“李伯伯好”之類，這天他見到我，卻低著頭不說話。

我喊了一聲：“毛頭，見了李伯伯，怎么不吱聲呀?”

毛頭抬起頭，我才發現他眼眶里噙著眼淚。我問他怎么了，這位一年級的小男生垂首低聲道：“爸爸罵我了。”小家伙羞于以淚容示人。我問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爸爸生氣了。

原來毛頭和小伙伴玩游戲時，把一只蜻蜓的翅膀折斷了。想到這只蜻蜓將無法生存，毛頭落下了眼淚。回家后，他以充滿懺悔的心情向爸爸講了自己闖的禍，想不到卻遭來了一頓嘲笑和責罵。爸爸說他太沒出息，不像一個男子漢，并教導他男子漢就要兇狠，不能像女人那樣軟心腸。

毛頭揚起一張還有淚水的臉問：“弱者是不值得可憐的嗎?李伯伯，男人是不是一定要兇狠一點，才算是個男子漢?”

這種“理論”，我當然不敢茍同。那一瞬間，我甚至想到了尊重動物的生命其實也是尊重我們自己的生命這樣的命題。但這個過于宏大的話題，和七歲的毛頭顯然是說不清的。簡單說毛頭是對的，明擺著又是和他爸爸唱對臺戲了。我了解那個脾氣暴躁的彪形大漢，兇悍又有幾分不講理，特愛和人抬杠，而且永遠只能當贏家。和他的“教育觀”相對立，他會不會來找我理論一番?那么，不說也罷。在我為自己的不堅持原則而產生的幾分自責中，小毛頭瘦小的身影漸行漸遠。

昨天，我從家里走到樓下，看到一群孩子仰頭觀看著什么。他們的神情有些復雜：有幾分興奮，又有幾分害怕。我順著他們的目光朝上看去，這才發現毛頭在他家陽臺上，正高高地舉著一只小狗。

這孩子有幾分亢奮地大聲喊道：“你們都睜大眼睛看好了，我做實驗了!”

我想制止，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把那只小狗從樓上扔了下來。

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待聽到沙包般沉悶地摔落在地上的聲響后，我睜開眼睛，見那只小狗正痙攣著，做垂死前的掙扎。我認出這是最近常在小區轉悠的一只小流浪狗。

毛頭這孩子怎么變成了這樣?我有些憤怒地朝上望去，六樓的陽臺上，這男孩正霸氣而又得意地舉著雙手，擺出一個勇敢者的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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